蛇姬在让·雅克身后来回踱步。
犹如一把带着锯齿的屠刀来回摆荡。
过了很久，久到让·雅克以为自己听到了颈椎骨被折断的“咔嚓”声。
蛇姬才问道：“你要什么？”
“我只要活下去。”
让·雅克毫不犹豫地说，“我曾经自命不凡，认为就算自己不能改变世界，至少能改变这座城市，就算连城市都无法改变，至少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现在，我明白了自己仅仅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普通人，在这个充斥着惊涛骇浪的世界，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也决定不了，所以，我只求活下去，哪怕再低贱，再卑微，再屈辱地活下去，当然如果活下去的同时，还能有一点点钱，能用感官刺激来麻痹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能有这样的认知，你就不能算是普通人了。”
蛇姬故意道，“有没有考虑过，加入黑梦组织？”
让·雅克愣了一下。
“老实说，即便我此刻答应，也只是为了保命而已。”
他貌似坦诚地说，“听着，在见惯了赫斯·贝莱德那样自私自利的家伙之后，我钦佩一切愿意为信仰牺牲一切的人，哪怕她的信仰是我暂时无法理解，甚至听起来非常荒谬的。
“再说，基于黎明城的现状，我不觉得黑梦组织还能把事情搞得多么糟糕——就算没有你们的到来，只要贝莱德家族的阴谋得逞，这座城市里至少有几十万矿工和他们的家属要被抛弃，不是活活饿死，就是沦为匪帮和匪帮的牺牲品，要么在天灾降临的剧变中，沦为旧日魔物的食物。
“所以，我愿意为你们提供行动的一切便利。
“但我并不觉得，在发自内心认同你们的信仰之前，加入黑梦组织，会对你们比较有利。
“从某种角度说，维持一些游离在黑梦组织之外的合作伙伴甚至傀儡，比给黑梦组织增加几个经过洗脑之后，虽然忠诚却痴痴傻傻的炮灰，不是更好吗？”
蛇姬再次笑起来。
“你真会说话，我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赫斯·贝莱德会这么赏识你，让你充当他的白手套，开设金鸢花娱乐中心了。”
她似乎随口问道，“你刚才说，赫斯·贝莱德在黎明城中广设耳目，我可以理解为，为了实现贝莱德家族的庞大计划，他在各个领域都有同伙吗？”
“当然。”
让·雅克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的白痴，至少在赫斯·贝莱德的朋友和敌人当中没有，贝莱德家族想要金蝉脱壳，另起炉灶，如此庞大而复杂的计划，要掩盖的罪行和打通的关节实在太多，当然需要诸多领域的大人物，和他们同流合污，为他们保驾护航。”
“比方说？”
蛇姬道，“黎明城中，还有哪个大人物是他们的同伙？”
让·雅克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您是想问黑梦组织的老对手，维安局里面，究竟由谁被贝莱德家族收买了吧？”
蛇姬耸了耸肩。
“有吗？”
“不但有，而且很多。”
让·雅克想了想，道，“甚至于，您应该问黎明城维安局里，究竟还有谁没有被贝莱德家族收买，我才比较容易回答？”
蛇姬沉默片刻。
“好吧，那就告诉我，黎明城维安局里，还有哪位干员没有被贝莱德家族收买？”
“我不知道。”
让·雅克摇头，“或许最基层的巡逻队员，刚刚从维安学员毕业的见习干员，或者刚刚从外地调到黎明城来的干员，还来不及被收买，但这种小角色，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除此之外，任何一个有名有姓的维安局重装干员和中高层，只要在这座城市待上超过五年，我可以保证，统统都被贝莱德家族不同程度收买了，甚至从一开始就是贝莱德家族最忠实的合作伙伴。”
蛇姬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流露出了质疑的肢体语言。
“请别急着怀疑我的结论，仔细想想就知道，贝莱德家族的阴谋一旦得逞，黎明城的秩序肯定会一片混乱甚至荡然无存，到时候，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维安局。”
让·雅克说，“倘若不提前给维安局那些家伙塞满好处，他们怎么肯睁一眼闭一眼，不去调查和阻止呢？”
“似乎有些道理。”
蛇姬道，“不过我们黑梦组织和维安局交锋多年，虽然立场不同，但我也在维安局里见过不少铁骨铮铮的硬汉，他们对于英灵联盟的忠诚甚至高于自己的生命。
“如果你说，黎明城维安局里有部分人被黎明重工收买，那倒不无可能。
“但所有人都被收买，难度是否太高了一些？难道就没人觉得，这是对整个联盟的背叛？”
“那就要怪英灵联盟首先背叛了包括黎明城在内的绝大部分边境城市，以及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
让·雅克说，“曾经满怀着‘拯救全世界、拯救全人类’高贵信仰的联盟高层，已经有足足几十年，没有朝荒野区踏出前进的脚步。
“即便对待黎明城这样的边境城市，也是索取多于投入，甚至对这里的居民充满了歧视和偏见。
“说白了，边境城市只是核心区大城市的‘血包’，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奉献青春，最终换来的，不过是核心区的繁荣，以及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而已。
“就拿维安局来说，黎明城维安局面临着荒野区乃至污染区的各种侵袭，明明任务是最重的，但每年从核心区弄到的经费都寥寥无几，不得不仰赖黎明重工这样的地头蛇，才能维持最基本的运转。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每年花掉黎明重工那么多‘特别安全经费’，怎么可能次次拒绝对方？
“说到底，英灵联盟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团结，平等的国家，而是无数城邦的松散联合体，像黎明城这样位于边境的城邦，原本就只是血包、沙袋和防波堤，唯一的价值就是乖乖提供资源和充当护盾，根本没人会真心实意来发展这里和拯救这里。
“联盟如此对待黎明城，这里的维安局干员心生不满，各寻出路，又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