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凭姜淮海这一句话，林峰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毕竟，自己，两世，都是在基层为官，在最普通最底层的劳苦大众中间做工作。
这其中的艰难和心酸，见识过的太多了。
有句话说得好……
历来国库亏空，要么打商人主意，要么打百姓主意。
这在各级机关，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林峰还是愿意给姜淮海一个机会，做一个倾听者，好好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书记……”
姜淮海深呼吸一口，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我能抽支烟，边抽边说吗？”
“当然。”
林峰点头。
“好好好，谢谢林书记，谢谢……”
姜淮海也主动给林峰递上一支，但是被摆手拒绝。
他也没有再继续谦让。
猛吸一口，来了个大回龙。
“林书记啊……”
“反正我都已经到这一地步了，一肚子苦水没处倒，这辈子也完了，所以，今天我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跟你说出来！”
“正好这大半夜的，您听完之后，就当成一个笑话，或者是做了个梦，都可以！明天把他忘了就行。”
“我成立的淮海集团，过不了多久，就要树倒猢狲散，这是肯定的了。”
“没关系，你说吧。”林峰示意他说正事儿。
“林书记……甬城这一汪水，实在是太深了啊。”
“该从哪儿说起呢……就从，我的生平履历说起吧。”
“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学的是化工专业，因为成绩不错，还获得了去外面留学的机会，学的也是农业和化学。”
“我深深地知道，化工行业，不是洪水猛兽，反而是时代发展和科技进步的最具体直观的表现！”
“我举一个例子，不知道林书记您清楚不清楚……关于农业方面，粮食产量的问题……其实，在我们加入WTO之前，没有化学肥料，氮磷钾这些元素被利用在土壤肥力科学里面之前，我们的粮食产量，亩产是从来不超过五百斤的，平均甚至只有三百二到三百五十斤而已……”
“一直到两千年之后，随着科学力量被引进，粮食产量才迅速的突飞猛进，到今年为止，毫不夸张的说，如果风调雨顺的情况下，我们的亩产，平均数都在一千斤以上，甚至，一些科学种植的高标准农田，亩产能达到一千二到一千四百斤……”
“嗯。”
林峰点头。
他的前一世和这一世，都是扎根基层的代表。
这些事情，他还真的清楚。
“你就是专门搞这个的？”
“是的，我搞了很多年。”
“我留洋三年，回国的时候是二十五岁，今年四十岁，十五年了……一直都深耕农业化工方向。”
“而且我在其他省份，是已经有了成功案例了的，淮海集团，之所以是集团企业，就是因为，我在其他省份也有天塌下来都挣钱的业务……”
“这些年，我也算是，不多不少的积累了一定的资本吧，十个亿是有的。”
“去年下半年，我通过老同学的引荐，认识了甬城县的秦来福秦县长……他也是个年轻的同志，只比我大五岁，今年才四十五岁……”
“他在招商引资过程中，给我介绍了甬城的情况，以及甬城多山地，高标准农田不足等情况……”
“但甬城的优势是，一直以来都有省一级的政策支持和大面积的先行政策……”
“我们也算是一拍即合，我就带着资金，带着先进技术，来到了甬城做投资！”
“我一共十个亿的身家，直接转移过来百分之八十！”
“秦县长和我，对淮海集团未来的突破和创新，以及所带来的发展和收益，都是持乐观态度的，甚至非常有激情！”
“尤其是，复合肥料业务方面，我们是国内第一家实现高塔造粒的企业……氮磷钾合成等方面，具体的专业性数据，我就不赘述了，但我可以说，产业一旦铺开，我有信心给甬城的老百姓带来民生福祉！！”
“只可惜啊……”
“从去年八月份到今年八月份，转眼一年过去了……”
“在甬城这地界上，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士农工商’……”
“农，究竟是不是真的排在第二位我不确定，但是，士大夫排在第一位，我是亲眼看到了，商排在最末尾，我也是亲身体会！”
林峰点上一支烟。
“嗯，具体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你直接说事儿。”
姜淮海说到这儿，鼻子酸酸的。
“处处是江湖，生意不好做啊林书记……”
“我们是拥有国内最先进的农业化工方面的资质的， 可是，相关运用手续，审批流程等，偏偏就是批不下来！”
“但凡是一级机关，全都能被卡着！而且是卡的死死的……”
“我带着钱来的，甚至可以说是带着身家性命来的！结果，压根没工夫做生意，人情世故要排在第一位。”
“但凡是衙门口的一个小吏，需要一个章，但凡想要盖上，那就得整点喝茶钱。”
“这还是小事，要喝茶可以，喝呗……关键是永远喝不够！总能找到层出不穷的理由，千奇百怪！”
“搞定了这个部门，搞不定那个部门！搞定了这个人，搞不定那个人！”
“等到一个部门里所有人全都搞定了，好嘛，部门主要领导调走了……”
“等于以前做的所有工作全都白做了，一切还都要重新来过！”
“这还不是最让人无奈的，最最让人无奈的是，前面流程已经办好了的情况，后面还有其他部门不认！不认可！尤其是涉及到，可能存在污染的企业相关手续的审批等等……”
“一是，要干这个，你是个肥羊，二是，有一部分人不敢干事，不想干事！爱惜羽毛，因噎废食，担心哪一天出了问题了追究到自己， 那岂不是要承担责任？还不如不贪不占，我也不收你的东西，我事儿也不给你办，说好听点，这叫君子不立危墙，说难听点，这就叫懒政不作为，白吃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