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晕从小躺椅上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然暗了,暮色沉沉,都让她怀疑有没有睁眼了。
……施亭玉。
还有她的作业!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是很快又释然了——反正也就是被骂的事。
“醒了?”正巧把小卖部锁上的宁青走过来,笑骂她:“作业写完了就开始睡?睡多久了?桌子上面的果盘是不是亭玉收拾的?”
……作业写完了?
她的作业写完了?
朝晕猛地从小躺椅上坐起来,拿过自己的作业。
果然,清秀却棱角威严的字迹已经把空白的习题册几乎填满,和她前面写下的字几乎没有差别,如果不是她自己,很难看出来前后些微的不一样。
她又拿过其他两科的作业看,果不其然,都写的满满当当,挑不出来一丝毛病。
宁青原本是想要夸夸她的,但是在下一秒,她就看见朝晕一把捂住脸,不好意思地忸怩起来,偶有如纤月霜花般细浓的笑蹦出来。
宁青:?
————
施亭玉和朝晕的关系一下子变好了很多。
这一点结论,几乎不需要认真观察就能得出来。
朝晕的桌子总是堆得满满的,一不留神就会乱,她一不在,施亭玉就要认命地给她整理桌子——仅仅是花费几天,他就已经把朝晕的摆放习惯烂熟于心了。
在贝迎欢和苏云野还在画三八线的时候,施亭玉已经开始腾位置给朝晕睡觉了。
他才不是一个溺爱同桌的人。
在朝晕能坚持的时候,他是绝对不允许她睡觉的,但是他偏偏又能看出来她什么时候困得要死过去了,那时又会纵容她睡,甚至帮她把风。
总的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完美同桌!
除此之外,他在一个星期后还接手了朝晕的放学工作。
魏沙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后座事变。
朝晕老是在他面前唉声叹气,说施亭玉不愿意骑她的自行车送她回家,他听得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了,后来朝晕也不提了,他以为她也放弃了。
直到那天,他和魏何走在朝晕后面,眼睁睁地看着朝晕拉上施亭玉,一脸惊慌地说自己自行车的车座不太灵敏了,坐上去总晃。
他们两个当时都对朝晕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啼笑皆非了——车座不灵敏能咋地?施亭玉能给他她修啊?这么低级的手段,她也是……
他们还没笑完,就见施亭玉看着一脸委屈的朝晕露出慌乱无助的神色,手足无措地塞给她一颗糖,然后自己坐在车座,身体力行地检查哪里出了问题。
魏沙魏何:………
学神,脑子在这个时候一点不转吗?
施亭玉坐上去后还在低头看车把,看看哪里出了问题,根本没有注意到朝晕委屈巴巴的表情顿时没了影儿,只是感觉后座微微一重。
他怔愣了下,慢慢反应过来,一扭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坐在后座上晃着腿唱着歌的朝晕。
青年一下子就炸了,脸色爆红,说话也像是鞭炮被炸开后留的一段一段的小布条子,一阵一阵的:“朝晕,你……你骗人!”
他说着就要下车,但是朝晕的手已经先一步扯上他的衣摆了,他下车的动作受了牵扯,不得不回头看罪魁祸首。
她被夕阳描摹成了柔金色的妙人儿,四月芳霏浓稠,被捣成花汁涂抹在她身上,尤其是她的眼眸里,稀薄的月光、稠密的春景,混搅起出来,就在她脸上诞出了浓淡相宜的月樱。
她的表情是故作的无辜,灵动的狡黠毫无惧意地从她的唇角和眼角流出来。
风铃声哗啦哗啦地叮铃响,又有不受控的悸动瞬燃。
“对不起啦同桌,但是我真的不想要自己骑车回去,好累。”朝晕老老实实地道歉,说实话,又撇撇嘴:“你真的不想要载我回去吗?你要是不载我回去,我就花钱雇别人喽。”
她看不见青年握紧手把的手因为突然发力而青筋暴起,只是睁着水灵灵的一双眼眸看他,一眼望到底的、如水缸里泛着鳞光的鹅卵石的黑眸。
“……”
“坐好。”
朝晕等了将近两分钟,等来了微哑的两个字。
她欢呼一声,哪怕是在后座也将近手舞足蹈起来:“同桌同桌,你最好喽!”
她不知道对所有人竖起防备尖刺的少年在坐上车座之前花了多少的勇气,扔了多少的理智,但是她依旧开心得不得了,在两个人都坐好之后,清脆悠扬的声音像是晚间绕在枯萎芦苇旁的一曲清笛:“出发!”
灼烫的阳光落在下颚,他的唇角也被一根金线牵起,连着一连串的笑意也滑了出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8。】
施亭玉基本上每天下午放学之后,都会去给朝晕辅导作业,星期天也是雷打不动地来——有时候是被朝晕硬拉来的。
但是他说什么也不要钱,最多也就是留下来吃饭,而且总是会帮他们两个做事,比如整理货物,比如刷碗。
他习惯了闷声做事,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把所有事情做完了。
这让宁青更是觉得他可怜可爱,总是在他面前吐槽朝晕是个不折不扣的懒蛋,偶尔还会和他说一些朝晕小时候闹出来的笑话。
施亭玉在听到这个话题时,总是凝着冰的脸色就会融化出一潭清水来,带着清浅的笑意听着。
耳边是布谷鸟如时间警钟般的鸣声,他一边听着,一边从小卖部往庭院里看。
斑驳的阳光铺在小躺椅上,铺在女孩儿身上,露珠、樱花、玉珠,通通堆挤在她身侧,她的胸脯有规律地起伏,她的人在沉睡,可灵魂又在漫舞。
这梦一般朦胧的午后,纱一般模糊的人影,总是让人觉得下一秒就是一场空,也许是这种缘由,人在这个时候便会觉得有种欲死的惆怅和幸福。
不过没关系。
这幅场景,已经被他锁在记忆深处的盒子里,连同着儿时有母亲陪伴的他一起。
哪怕泛黄、生锈、被虫蛀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那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