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那张脸,此刻白得跟刚从坟里刨出来的尸首一个德行,上面还挂着凝固的血渍和黑乎乎的泥土。
他胯下的战马早就不是先前那匹威风凛凛的宝贝了,换了三匹,最后一匹也累得口吐白沫,四条腿哆嗦得跟筛糠似的。
身后的残兵败将,更是七零八落,丢盔弃甲,不少人连滚带爬,兵器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周允!周允那个小杂种!他娘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王烈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头恶毒地咒骂,嗓子眼儿里全是血腥味儿。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那峡谷里的惨状,跟噩梦似的在他脑子里头来回转悠。
自己精心培养的蔑儿乞部精锐啊!就这么……就这么被那个姓周的小王八蛋给灭了!
“首领!首领!前面……前面就是黑风口了!”
一个亲卫嘶哑着声音喊道,脸上也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王烈猛地抬头,远处,一股子黄黑色的妖风卷着沙砾石子,呜呜地吹过来,打在脸上生疼。
那熟悉的,带着浓烈咸腥味儿的空气,让他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稍微落回去了那么一丁点儿。
“黑风盐湖!老子的黑风盐湖!”
王烈眼珠子都红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终于,那片光秃秃、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出现在眼前,远处,用巨石和夯土垒起来的营寨轮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到了!终于到了!”
王烈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双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他指着营门,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开门!快给老子开门!戒备!所有人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最高戒备!”
“弓箭手!都给老子到墙头上去!投石机!火油!都给老子准备好!”
“周允小儿随时可能追过来!谁敢懈怠,老子扒了他的皮!”
营寨里留守的蔑儿乞士兵,看到自家首领这副鬼样子,还有身后那不到百十来号、个个带伤、丢盔弃甲的“大军”,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下巴颏差点掉地上。
这……这是出去追杀周允的王牌部队?怎么看着像是被人家从十八层地狱里头撵出来的?
几个机灵点的头目赶紧上前扶住王烈。
“首领!您……您这是……”
王烈一把推开他们,喘着粗气,指着外面:“周允……周允那狗娘养的……他……他设了埋伏!老子……老子中计了!”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熟悉的防御工事,心里头稍微安定了些。
这黑风盐湖,可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
周围百里,全是白花花的盐碱滩,连根草都活不了!淡水?比金子还金贵!
那些盐沼,看着平平无奇,一脚踩进去,连人带马都给你吞了!
通往他大营的,只有那么一条弯弯曲曲、狭窄得只能容两匹马并排走的小道,两边全是峭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哼!周允小儿!你有本事就追到这里来!”
王烈咬着牙,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狰狞。
“这黑风盐湖,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老子要让你有来无回!”
他心里头盘算着,只要守住这里,周允的大军补给跟不上,耗也能耗死他们!
就在王烈惊魂未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指挥手下加固防御,准备死守的时候。
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全是土,声音都变了调。
“首领!首……首领!营……营外……来了一个人!”
王烈正烦躁呢,闻言大怒:“一个人?一个人也他娘的来报?给老子轰出去!不见!”
那斥候噗通一声跪下了,带着哭腔:“首领!那……那人说……他是从大乾来的!有万分火急的事情,要……要亲手交给您一件东西!还说……还说您一定会见他!”
“大乾来的?”
王烈一愣,心里头咯噔一下。
这个时候,大乾来人?
难道是……
“他娘的!什么人!给老子带进来!绑结实点!敢耍花样,当场剁了!”王烈吼道,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破烂不堪的皮袄,脸上被风沙吹得皲裂,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骆驼尿骚味和汗臭的“商人”,被两个如狼似虎的蔑儿乞士兵推搡着带了进来。
那“商人”看起来饿了好几天的样子,腿肚子都在打颤,一进来就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王烈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他,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那“商人”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油布包着的小木匣,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布袋,颤巍巍地举过头顶。
“王……王烈首领……小的……小的是奉了……女……女帝之命……历尽千辛万苦……才……才找到您……”
他话还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紫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
王烈心头一跳,上前一步,一把抢过那木匣和布袋。
他先打开那木匣,里面是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信封上,一个浴火凤凰的印记,鲜红欲滴!
正是凤琴刖的私印!
王烈的手,抖了一下。
他又掂了掂那个布袋,沉甸甸的!
解开袋口,往地上一倒!
哗啦啦——!
黄澄澄、金灿灿的金饼子,还有白花花的银锭,滚了一地!
那光芒,刺得周围那些残兵败将眼睛都直了!
“金……金子!”
“这么多金子!”
王烈也看傻了眼,他贪财,可这么一大笔金银,直接送到他这绝境老巢里来,还是让他脑子有点懵。
那“商人”缓过一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黝黝的令牌,在王烈眼前一晃。
“首领,女帝陛下……让小的给您带话……只要您能……能守住黑风盐湖……拖住周允……后续的援兵和粮草……源源不断!”
王烈看着那令牌,又看看地上的金银,再看看手里那封沉甸甸的密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凤琴刖……这娘们儿,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雪中送炭?还是……把他往死路上再推一把?
他捏着那封信,信纸的边缘有些硌手。
这信里头,到底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