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汇合后,其余几位也各自从这汪洋淹没的小镇中寻获有用之物。
余温允觅得一处酷似培养之皿的所在,在此他不仅找到了发光苔藓的原初形态,还发现了不少可在水下生长的食物。
这些皆是当下大兴所缺之物,若交给精研农法之人,或许能培育出更为精妙的食材。
江浸月与一二三则寻到一处沉寂于深水的库房,密闭非常。
一二三借法门探知其中存有诸多物品,凭感应皆似珍品,便稍施劲力撬开仓门。
不料内里多是奇异原料,质地奇特,显非凡俗之物。
然于他们而言实无大用,索性尽数塞进一二三的乾坤袋中。
至于林江,他在这水城遇到的事情虽然说不上是耸人听闻,但也确实非寻常事宜。
几经思量,终究将前因后果悉数告知同行诸人。
毕竟接下来要去的仙山,里里外外都需倚仗这几位相助。
该说之事便不该藏藏掖掖。
听完林江这番话,在场几人脸上皆写满不可置信。
这事情的信息量着实太过庞大。
他们所存身的世界竟是一具棺材,此事并未令众人太过惊异。
毕竟国师已动用秘术窥得天相,京中稍有身份地位者皆已知晓。
至于这棺材原本是盛装着什么的,但凡是个人也能想得出来。
真正令他们震动的,是关于天人的秘闻。
对多数人而言,神城已是缥缈远古。
纵是余温允这般年岁已长的武者,也仅赶上神城消亡的末章。
这些天人的讯息于他们而言,恍若说书人口中的神仙奇谭,听来精彩绝伦,却仍需些时日方能消化。
理清思绪后,众人未再滞留,当即循原路折返,各展道法跃出井口。
见众人安然回归,白浩长舒一气,疾步迎上连声探问:
“井下究竟有何事物?”
几人对视一眼,简单地简述了井中情况给白浩长。
他们只是提到遗迹,未细说其中的发现,只告诉白浩长山洞下方有个听起来几乎爬不上来的巨大深坑,令他忍不住打颤。
这么做确实是为他好,万一哪日按捺不住好奇心,顺着洞口下去,若能爬上来尚好,若是坠入那深坑里,性命便危在旦夕。
“接下来白掌门有何打算?”
“我……”白浩长再次回望那座新凝结的小镇,语气夹杂着叹息:“我或许先回一下门派,想想办法让这镇子重归正常。”
先前被痛斥的白浩长分明还深深铭记那件事,眉宇间几道深刻的皱纹清晰表露他此刻略显失神的情绪。
但这并未妨碍他设法让这明显已不再寻常的小镇重新恢复正常。
毕竟,即便不为了王夫人,这小镇当中也尚有其他许多人。
“此行,我们便不陪着白掌门了。”
“您几位言重了!若非诸位仗义相助,这镇子如今恐怕还深陷混沌泥沼之中呢!”
白浩长再次诚挚地向眼前几人拱手道谢,心知已无理由再跟随,便又深深一揖:
“那白某便先行告退,回返白山派了。日后江湖有缘,定当设宴相迎,与诸君共醉三夜。”
“一路顺风。”
白浩长不再有片刻踌躇,转身大步向着镇外行去。
望着他衣袂飘动、渐行渐远的背影,余温允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幽深的井口:
“这水下遗迹之内,怕还封存着不少可用之物。此事详细情形,待我回京禀明陛下,届时自有京城专员前来处置这井口与小镇。”
林江微微颔首。
而后,林江也是侧头看向了身边齐王:
“齐王,接下来我打算一路南行去蓝科,你要一并跟着吗?”
“和你同行,恐怕会气个好歹。”齐王翻个白眼,头也不回就走了:“你到蓝科直接吹笛子就行,朕就不跟着你走了。”
言罢之,他身体已经慢慢遁入烟云当中,彻底消失不见。
送走齐王,林江的目光也落向了不远处的小镇。
“公子还打算过去道个别吗?”
“……去看看吧。”
林江略一沉吟,终是迈开脚步,朝着城中心踱去。
只见街道之上早已乱作一团,许多人徒劳地试图朝镇外奔逃,却无一例外铩羽而归。
然而他们脸上并未有太多沮丧。
甚至有人懒懒地躺倒在青石路上,晒着久违的暖阳。
困居此城已整整一年,出不去也就罢了。
能晒到太阳,终归比此前强了不少。
林江默默绕开这些神情亢奋的镇民,很快走到了那户有些破旧的小院前。
刚到门前,便瞧见那对夫妻正伏在栅栏处,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
瞥见林江身影,他们面露欣喜,快步迎上,伸手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林江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张开双臂,不知道该把胳膊放在什么地方。
但看着正拥抱着自己当时两个人之后,他最终还是把搭在了他们的后背上。
……
午后的光晕中,林江回到了马车上。
他终究没有告诉两人真相。
他说,你们确实已经故去,此地残留着的,仅是你们的残魂。
但你们依旧是你们,也永远是我的双亲。魂魄不完整,有些往事记忆模糊,实属平常。
你们无法离去,是因你们如今类似地缚灵,被此地所缚,故而不能。
夫妇俩隐隐察觉林江话中有所隐瞒,却也未再追问,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表示将会继续留在镇上,日后若得闲暇,盼他能常回来看看。
林江应下了。
等他坐进马车,撩开车帘侧首望去,只见那两人仍在镇口驻足凝望,挥着手,向他告别。
林江嘴角漾起一丝微笑,他也伸出手,轻柔地挥舞着,仿佛在告别一般。
马车悠悠前行,向着西方渐行渐远。
林儒释望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马车,轻轻拍了拍旁边正拭泪的妻子:
“这孩子太顾忌咱们两个了。”
“唉。”狄问蕊轻叹一声。
他们其实或多或少也感受到,自己这状态或许并非真正是林江的父母。
可心中的那份情谊却是真真切切的。
直到马车彻底远去,两人不再逗留,径直转身朝镇子走去。
不多时,他们便回到了那处属于他们的破屋前。
刚到屋外站定,两人便瞪大了眼睛。
他们清晰地看见,原本破旧的茅草房已焕然一新,化为一个精致漂亮的小院。
仿佛是有人在临走之际,在这片小镇中随意地留下轻盈的一笔,改换了那荒败小院的一切。
……
林江重新睁开眼,缕缕冰凉的雾气自他指尖流淌而过。
他方才修改了小镇周遭的雾气,将那夫妻二人的住处略作改建。
其实也没增添什么,不过是拓宽了空间,引入地下温泉,添置了洁净的床铺,设置了些许自动清洁的便利,再开辟出一片漂亮的花园……
唉,随手添点这类东西罢了。
眼下这整个雾气小镇皆在他掌控之中,改动这些物事,便如修改青泥洼畔那座雾气小镇一般,于他而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收敛心思,林江拉开了马车前方的小窗,同正在驾车的余温允道:
“再往南走就是南关了吧?那里你熟吗?”
“也算是熟悉,毕竟南关和将军府的距离也不算远,当初我在将军府时,时而也会到南关去一趟。”
“南关大抵是个什么样子?”
听林江问话,余温允也是回忆了片刻:
“那并不是个太大的关隘,附近有个城市做后勤,关隘内每日会做些例行训练,其他的就并无什么特别的了。”
林江算是看出来了,余温允完全不会描述一个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
只不过他这话也确实多多少少让林江产生了些好奇:
“听你的意思,这镇南的关隘其实不太大?”
“确实范围有限,毕竟南关与将军府本就咫尺之遥,若生变故,将军府的援军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到达;况且这片地带……罕见敌踪。”
余温允也是向林江细细解释道:
“大兴整个西部疆域分作西北、西南与正西三块。西北一带乃是广袤荒原,人烟稀少,鲜有威胁,故而平素多不屯驻重兵。
“然而前阵子因草原老可汗病危,忧虑蛮族趁机起乱,可能借西北通道渗透,朝廷便意图遣军戍守该处。将军府就稍微动了些手脚,安插了风鳌山这么一个地方。”
“你们这风鳌山安插的可不太好啊。”
“当时我等心意已杂,完全没想那些。”余温允流下眼泪:“悲乎哀哉,他日当去风鳌山附近枭首谢罪。”
余温允现在精神不太正常,林江估计着他真可能跑过去切自己脑袋玩,便直接转移了一下话题:
“继续说说别的地方。”
“西南方位则是将军府首要严防之地,该处群山连绵,藏匿着众多西蛮与妖物,他们向来与大兴纷争不断。将军府大半精力都耗费其上。所幸上一任大将军临终前借灾厄之力,重创了当地诸多成名修士,杀伤甚众,近来想必无力再袭扰大兴。
“最后便是这正西方,即我等所赴方向。
“大兴正西接壤古诸国血战之野,无数陨落点星汇聚,形成凶险天相,寻常军旅寸步难行,点星好手亦步履维艰。此地因而无需大兵驻防,仅作斥候之用即可。”
“原来如此。”
林江这才了然大兴边疆形势:东海之滨有大胤对峙,北境草原藏可汗之忧,西面战线虽长却横亘天然天灾,南边则盘踞群山与妖物。
外界危险重重,往内里一看,忽然发现这内部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也得亏大兴底子够硬,要不然赵六郎倒下这些年,说不准就会被人打的分崩离析。
林江正思考着,内视殿堂中忽有人唤了他一声。
有人找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