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6年3月21日,在这不同寻常的一年,严寒直至三月末仍未有回暖的迹象,为了健康考虑,别林斯基本应在夏季的时候回到圣彼得堡,但他离开这片土地实在是已经很久了,他对自己的家人、朋友和事业的牵挂也越来越重,于是最终,他在这一天正式抵达圣彼得堡。
一眼望去,天空暗沉,阳光微弱,街道上、屋顶上仍覆盖着厚重、坚实的积雪,空气凛冽、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偶尔还能瞧见几个售卖热蜜水、烤饼之类的御寒食物的小贩。
比起法国的冬天,俄国的冬天显然要更加严酷和萧瑟,但别林斯基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只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感。
已经离开圣彼得堡将近一年的别林斯基先是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等到他终于心满意足后这才大步朝着自己家走去。
由于米哈伊尔家离他家并不算远,因此别林斯基还专门绕了点路去看了一眼。
他想象中的大雪掩埋了米哈伊尔家的场景并未发生,或者说,那间普普通通的屋子跟米哈伊尔不在的时候并无太大差别,一看就是有人定期来进行清理,而别林斯基去的时候还正好看到了一个颇为雄壮的中年妇女在清理米哈伊尔家门口的积雪。
稍稍惊讶了一下,别林斯基并未上前打扰,而是继续向自己的家走去。
对于米哈伊尔在俄国的一些安排,别林斯基还是比较清楚的。
首先由于年龄、身体和身份问题,米哈伊尔家的小女佣米拉被米哈伊尔托付给了帕纳耶娃,目前正在帕纳耶娃学习知识以及其它一些东西。
其次米哈伊尔虽然人不在,但他账户上的卢布可是一天涨的比一天快,像这么一大笔钱米哈伊尔在走之前也已经规划好了用途,一部分流向大学,一部分流向俄国文化界用以扶持新人,一部分用于五花八门的慈善。
因此就算米哈伊尔不在俄国,以他的名义举办的活动还是隔个两三个月就会出现一次,于是米哈伊尔如今在俄国拥有的可不只是文学上的声望,社会声望也正在一点一点的积累当中。
不愧是米哈伊尔,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所图甚远.
正当别林斯基在这么感慨的时候,忽然,他似乎在路上碰到了一位“熟人”,尽管别林斯基跟对方都是文学圈的人,但这位布尔加林先生一直以来都是别林斯基的敌人,并且将别林斯基视为麻风病人,不愿跟他待在一起。
当然,别林斯基也看布尔加林不顺眼。
而当别林斯基看见穿着厚衣服的布尔加林时,对方明显也看到了他,就在别林斯基认为对方会跟以前一样,直接无视他径直向前走去的时候,可是,布尔加林站住了,脸上现着尴尬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分明的叫道:“别林斯基先生……”
别林斯基:“?”
就在别林斯基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对方接下来的表现就让他释然了,只见布尔加林突然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别林斯基的身后,接着便比较热情地说道:“您已经从法国回来了,那么米哈伊尔先生呢?他也回来了吗?”
“还没有,他在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忙。”
感受到布尔加林的态度,别林斯基似乎打了一个寒噤,由于他实在是很不习惯,他在简单应付了一下布尔加林后就匆匆离开。
等到别林斯基终于到家后,那便是别林斯基跟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重聚的美好时光了,托米哈伊尔的福,他在这方面的安排也颇为妥当,即便别林斯基因为疗养未能在杂志社工作,但米哈伊尔还是支付了一定的薪资给别林斯基的家人。
而在别林斯基一家抱在一起哭过、笑过又说了许许多多的话之后,别林斯基已经回到圣彼得堡的消息也是很快就传了出去,这一消息几乎是很快就引起了圣彼得堡文学界许许多多的人的关注。
一方面是因为别林斯基本人在文学界的影响和地位,另一方面则是有相当多的人想再打听一下米哈伊尔如今在欧洲那边怎么样,是否又闹出了别的什么动静。
但别林斯基显然是没有应对如此之多的客人的经验,无奈之下他便只能先去了《现代人》杂志社去找涅克拉索夫和帕纳耶夫。
别林斯基本以为只是一年的时间,《现代人》杂志社应该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可当他走进杂志社的那一刻,他就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在看到那一张张年轻且陌生的面孔以及进进出出的来访者的时候,别林斯基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
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
要是米哈伊尔见到这一幕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别林斯基高兴之余,也很快就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涅克拉索夫和帕纳耶夫,而在见到别林斯基的那一刻,两人也是由衷地给了别林斯基一个拥抱:
“亲爱的维萨里昂,你看起来简直比之前要好太多了!”
等三人颇为高兴地叙了一会儿旧后,在得知别林斯基最近的困境,帕纳耶夫当即就说道:
“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依我看直接在我家举办一个宴会吧!我估计很多人都会过来,正好你也可以顺带回答他们一些问题,省得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去打扰你。至于他们想问什么你也应该很清楚吧?”
“当然。”
其实不太习惯这种抛头露面的场面的别林斯基有些苦恼地说道:“别说是在这里了,就算是在巴黎我都没法过上一种安宁的生活,跟米哈伊尔走得太近只有这点不好。”
“这是当然的,你以为我们在俄国就没有相同的感觉吗?米哈伊尔的光芒仿佛都能跨越整个欧洲了。”
三人简单开了点小玩笑后,关于宴会的事情也很快就安排了起来。
而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半个圣彼得堡文学界的人都可谓闻风而动,连一些贵族和贵族夫人都打探起了相关的消息。
在这其中,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情是迫切且充满期待的,分别了这么久,要说他不想念米哈伊尔那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米哈伊尔虽然远赴法国,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忙,但他依旧抽空给陀思妥耶夫斯基寄了两封信唠唠文学、唠唠家常。
当时收到信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可谓是感动完了。
除此之外,年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由自主地畅想米哈伊尔在法国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是米哈伊尔的话,那他岂不得在巴黎吃个爽、玩个爽、睡个爽然后赌个爽?
我陀思妥耶夫斯基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幻想了一番米哈伊尔在法国的生活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便不由得为自己最近的境况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依旧是老毛病,虽然有米哈伊尔临走前的叮嘱,他在发表新这一块称得上比较顺畅,但他的灵感总是断断续续,几篇发出去的新也并未引起太大的反响。
当然,最主要的依旧是他花钱没什么逼数,搞得最近又在向自己的哥哥求助.
另外要说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了免费的书籍以及茶点依旧隔上一段时间就会去参加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的聚会,要说这里最让他觉得亲近的点还是他时不时的就能听到米哈伊尔的名字。
不过有些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会有一种莫名的忧虑
而暂且先说回帕纳耶夫家的聚会的话,即便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去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等真的去了之后还是吓了一跳,全是人!
虽然帕纳耶夫的房子已经不小了,但有些客人为了能保持一定的距离说说话,已经不得不退至到门口的地方,就算如此,他们有些人依旧不肯离去。
甚至说,陀思妥耶夫斯基还看到了克拉耶夫斯基正笑着跟别林斯基说点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
你们两个也像米哈伊尔说的那样,玩上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当然,看得出来,别林斯基有点茫然和不知所措.
随着宴会的进行,很快就有人提出问题道:
“别林斯基先生,米哈伊尔先生如今在哪呢?他还在巴黎准备写一些新东西吗?还是说他确实去了别的地方?我们好像收到了一些不够准确的消息。”
当这个问题响起后,热闹的场面陡然就是一静,而面对众人的注视,别林斯基略显狼狈地回复道:“米哈伊尔已经离开巴黎前往伦敦了。”
嗯?
为什么要去伦敦?
是要见什么人吗?
在众人都有些疑惑的时候,也是很快就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只可惜别林斯基确实没听到米哈伊尔说过他有什么目的,因此他先是来了一句:“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就在众人有些失望之际,别林斯基便适时地补充道:
“但我听屠格涅夫说,米哈伊尔是觉得法国实在是没什么挑战性,所以他才决定去英国看看。而且米哈伊尔现在好像已经在英国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了.”
在场的众人:“?!?!”
我们要听的就是这个!
还得是屠格涅夫!
就在场上的气氛即将爆炸的时候,站在别林斯基一旁的涅克拉索夫便适时地说道:“我提议让我们为米哈伊尔干杯!”
他这么一说,场上许多人顿时就举起了酒杯,伴随着一声响亮的“乌拉!”,碰杯声和大笑声便在帕纳耶夫家陡然炸开!
“原来法国文学界的人也不过如此!”
“米哈伊尔先生只是在法国待了一段时间便取得了这样的成就,那要是让他待个十几年呢?法国文学界就是他的了!”
“看来我们俄国文学迟早有一天能够超过那群法国佬!”
听着场上的对话的别林斯基:“.”
有没有可能,暂时只有米哈伊尔一人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面对如此热烈的气氛,别林斯基当然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而就在其他人热烈地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涅克拉索夫也是小声同别林斯基说起了一些比较隐秘的事情:“维萨里昂,我们已经在筹备等米哈伊尔回来的时候,为他举行一场庆典和欢迎仪式。”
“这样的活动不是要向第三厅报备吗?”
别林斯基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
“是啊,我们已经试探性地提出了,然后得到了比较积极的信号”
说到这里,涅克拉索夫也是既兴奋同时又有些担忧的问道:“据我所知,更上面似乎也有一些积极的信号,那么对此米哈伊尔是怎么想的呢?”
关于这一点的话,简单来说就是米哈伊尔愿不愿意吃上一份皇粮,某种意义上就像果戈理那样,接受皇室的补助,这样的话似乎也没太大毛病.
“我问过米哈伊尔。”
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挺简单的,但别林斯基回忆了一下米哈伊尔的反应后便缓缓回道:“米哈伊尔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什么都没说”
说到这里,两人短暂地静默了一下,接着涅克拉索夫很快就打起了精神道:“还是相信米哈伊尔的判断吧,我认为是他的话,一定能做出最好的选择。那么米哈伊尔有没有别的什么安排?”
“非要说的话,那便是连载屠格涅夫已经写好的几篇,我认为是很好的作品,米哈伊尔对这些作品的评价却是比我还要高。”
“哦?”
听到这的涅克拉索夫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不等他继续发问,费了很大的力气过来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终于出现在了两人旁边,等他加入两人的对话聊上一会儿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便忍不住看向别林斯基问道:
“维萨里昂,米哈伊尔他难道没有在法国的牌桌上创造奇迹吗?我好像从未在报纸上看到这样的消息。”
别林斯基:“?”
奇怪的关注角度
“没有。”
别林斯基回忆了一下后便摇了摇头说道:“米哈伊尔在法国的时候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基本上没听说他出现在牌桌上。
而且米哈伊尔也说了,他再也不打牌了,人应当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事业当中”
陀思妥耶夫斯基:“?”
真的吗?
我要是有他这样的本领恨不得天天待在赌场里!
就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些捶胸顿足、甚是惋惜的时候,这场宴会那明亮的灯光亮着亮着就逐渐变为了米哈伊尔书桌前的一盏油灯。
咦?
怎么莫名感觉我的手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