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台上沉稳展示的陈默和略显紧张但技术功底扎实的余新峰,郑非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一些。
他虽然不是软件技术出身,但作为一手将华兴带领到世界通信领域巅峰的企业家,他的战略眼光和对产业跟技术的理解,远超常人。
他深知,编程语言领域,堪称计算机科学的皇冠之一,曾经诞生过超过20位图灵奖得主,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欧美,编程语言被视作计算机科学的基础学科,投入巨大,积淀深厚。
反观国内,无论是工业界还是学术界,在这个领域的顶级人才都相对匮乏,可以说是又一个“卡脖子”的环节。
而促使华兴下定决心,必须自研编程语言的,除了今年5月那场突如其来意图“动摇根基”的行政令带来的震撼之外,还有另一件震惊全球编程界的大事,同样令华兴高层深感不安。
那就是甲骨文公司对谷歌提起的、旷日持久的Java侵权官司。
这场官司的根源在于,甲骨文在2010年收购了SUn公司,从而获得了Java的所有权。
随后,甲骨文指控谷歌在安卓系统中未经授权使用了Java的API(应用程序编程接口),构成侵权。
谷歌一直以“合理使用”为由进行抗辩,双方鏖战多年。
就在去年,2018年,甲骨文再次不服地方法院的有利判决,向上诉法院提起上诉,要求谷歌支付高达数十亿美金的赔偿。
这场拉锯战,在当时牵动了全球科技界的神经。
原本,在华兴内部的技术路线规划中,曾考虑过在Java语言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和演进,以此打造自己的编程语言生态。
毕竟,那时华丑关系尚未像如今这般紧张,基于成熟生态进行改进是更快捷的路径。
然而,甲骨文对谷歌的紧咬不放,以及上诉法院对甲骨文诉求的支持倾向,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华兴。
这无疑激活了华兴最敏感的防御神经。
他们清晰地意识到,即使在开源软件的范畴内,如果过度依赖由单一商业实体(尤其是海外实体)掌控核心话语权的技术,也可能会将自己置于巨大的法律风险和不确定性之下。
今天谷歌的遭遇,未尝不会是明天的华兴。
编程语言,是什么?
它是开发者与计算机对话的桥梁,是构建一切软件应用的基石,是数字世界的“通用语”。
从全球视野看,编程语言领域基本是丑国主导的格局。
苹果凭借SWift在应用开发领域独树一帜,而安卓生态则牢牢建立在Java及其继任者KOtlin之上。
两大阵营壁垒分明。
华兴在研发鸿蒙系统之前,其软件生态也同样构建在Java之上。
因此,有工程师一针见血地指出:
华兴、POOP、VOVI、粗粮等国内手机厂商,在应用层或许可以玩出花样,展现“个人魅力”,但在编程语言之下的底层技术生态,其命脉依然被丑国的技术体系所掌控。
甲骨文诉谷歌案,被华兴内部视作继硬件“断供”危机之后,在软件根技术领域敲响的又一记警钟:
必须掌握编程语言的演进自主权!
这不仅是华兴自身生态安全的迫切需求,更关乎国家基础软件发展的未来。
华兴要打造的编程语言,不仅要为内部各产品线提供高效、统一的开发利器,更要与终端及更广阔的生态场景紧密结合。
更进一步,它肩负着为国家在关键基础行业提供另一种可信赖技术选择的使命。
它不应仅仅是华兴的私有语言,未来更需以开放姿态,支持国家层面的应用与推广。
在这种宏大而紧迫的背景下,若继续在Java上进行定制修改,无异于在悬崖边行走。
华兴必须走一条完全自主、可控的全新道路。
决心已下,但领军人才何在?
郑非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华兴一旦锁定目标,行动力是惊人的。
人力资源部门和技术战略部门迅速联动,将目光投向了全球顶尖的学术会议和期刊,搜寻该领域的杰出华人学者。
很快,一个名字进入了视野:余新峰,耶鲁大学博士,时任南帝都大学教授。
就在2019年,他及其团队在编程语言领域的顶级国际会议之一 —— PLDI(编程语言设计与实现研讨会)上发表了论文,并获得了优秀论文奖。
这是华国大陆高校科研人员首次在该会议上获此殊荣,其含金量不言而喻。
华兴立刻向余新峰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出任华兴编程语言实验室主任,总架构师,全面负责自研编程语言项目。
然而,通往理想的道路,往往布满荆棘。
当华兴的人力资源高管怀着诚意与期望,正式向南帝都大学提出,希望借调余新峰教授兼职担任华兴编程语言实验室主任时,在校内管理层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和顾虑。
第一次校方与华兴的沟通会议,气氛就显得有些凝滞。
会议地点在南帝都大学庄重的行政楼会议室里,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校园美景,室内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校方代表,主要是主管人事的副校长和教务处处长,态度礼貌但透着疏离。
“华兴作为我们国家的科技标杆企业,我们南帝都大学一向是非常敬佩和支持的。”
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斟酌着开口。
“余新峰教授在编程语言领域取得的成就,也是我们学校的骄傲。但是......”
这个“但是”一出,华兴的代表心里就微微一沉。
“但是,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和学术传统。”教务处长接过话头,语气更为直接一些。
“余教授是学校的全职教授,承担着重要的教学任务和国家级科研项目。
我们学校此前,确实没有教授在企业担任实质性、占用大量精力的管理职务的先例。”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阐述校方的担忧:
“各位都知道,我们南帝都大学优秀的教授、学者很多。
今天如果为余教授开了这个口子,那明天李教授、王教授......如果也收到了类似来自知名企业的邀请,我们该如何处理?
批准,会不会影响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和科研布局?
不批准,是否又有失公允?
这个口子一开,后续的管理可能会面临很大的挑战。”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核心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