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周柒柒刚刚放下的心,猛地又提到了嗓子眼,后背也惊出一层冷汗。
糟了!
她刚才光顾着传递信息和留下线索,完全忘了,还应该提醒姑姑,让她赶紧把刚才摔倒的自行车也藏起来。
那辆二八大杠就倒在枯树丛边上,目标那么大,万一被眼尖的瘦猴发现了,一切就全完了!
周柒柒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姑姑被发现了,这帮亡命之徒会怎么做?杀人灭口?
她该怎么解释?装作不认识?
姑姑能反应过来配合她吗?她能眼睁睁看着姑姑遇险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汪!汪汪汪!”
一阵响亮急促的狗吠声猛地从树林那边传了过来!
周柒柒心脏狂跳,赶紧费力地扭动脖颈,透过车门那道缝隙望出去。
只见一只大黑狗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正站在周淑华摔倒的自行车前面,冲着面包车这个方向龇牙咧嘴,狂吠不止。
它那壮实的身躯恰好挡住了后面倒地的自行车,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只凶悍的大狗,完全看不到自行车。
“操!吓老子一跳!原来是哪儿蹿出来的一条野狗!真他娘的晦气!”
瘦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狗叫吓了一跳,低声咒骂了一句,缩回了脑袋。
他看起来有点怕狗,皱着眉嫌弃地瞥了那黑狗一眼,似乎懒得深究。
一脚油门踩下去,破面包车猛地一窜,晃晃悠悠,加速驶离了这片林子。
周柒柒悬着的心这才重重落回实处,浑身几乎虚脱。
她努力透过车缝向后张望,只见那只大狗依旧站在原地,朝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不停吠叫,直到面包车彻底消失在土路尽头。
车影消失后,黑狗的叫声渐渐停歇。
这时,一只微微颤抖的手从狗身后伸了出来,轻轻抚上了黑狗的脑袋。
周淑华的身影缓缓从树丛后完全显露出来,她脸色苍白,一手撑着酸痛的腰,另一手安抚着黑狗。
靠着大狗支撑着身体,她才勉强站稳,心有余悸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脸色苍白。
这狗看着凶猛,实则极其温顺亲人,被周淑华一摸,立刻舒服地摇了摇尾巴。
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好地支撑住周淑华有些摇晃的身体。
她强忍着脚踝和膝盖传来的钻心疼痛,在大狗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挪到刚才面包车停驻的地方。
弯下腰,从泥土中捡起了那枚橙色扣子,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刚才情况危急,她躲在树后看得并不真切,只知道柒柒似乎从嘴里扔出了什么东西,却不明白这枚小小的扣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她明白一件事:这一定是柒柒留下的重要线索!
而在这个家里,有一个人,一定最能理解柒柒的想法,也最有可能从这枚小小的扣子里读出关键信息!
想到这里,周淑华不再有丝毫犹豫。
她深深望了一眼面包车消失的岔路口,牢牢攥紧手心的扣子,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那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她咬紧牙关,试图将自行车扶起来。
可刚才摔那一下实在不轻,手臂和腰部都用不上力,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最后还是靠着用身体硬顶,才勉强把车子扶正。
她抬腿就想跨上车座,可受伤的腿脚根本不听使唤,一阵剧痛袭来,她身子一歪,差点再次摔倒。
“呜...”
那只大黑狗立刻凑上前,用自己结实的身躯稳稳地抵住了她。
嘴巴咬住周淑华的裤脚,喉咙里发出担忧的呜咽声,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仿佛在劝她不要勉强。
这狗是刚才突然从林子里跑出来的,周淑华情急之下,把口袋里仅剩的一块准备自己垫肚子的点心丢给了它。
本想引开绑匪的注意力,却没料到这狗如此通人性,不仅帮了她,现在还这般关心她。
周淑华心里一软,忍着疼痛,伸手摸了摸大狗毛茸茸的脑袋,说道:
“不行,我必须得走,我要去找人,救我的侄女,救柒柒...”
大狗像是听懂了,仰头看着她,不再扯她的裤脚,尾巴也垂了下来。
周淑华心中感动,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
已经是初冬了,这郊外荒凉得很,也没什么明显的参照物。
她蹲下身,平视着大狗的眼睛,语气带着恳求:
“好狗,如果你真听得懂,就帮姑姑一个忙,乖乖守在这里,帮我们看着这个地方,好不好?我很快就带人回来找你!一定回来!”
她刚才一路心急如焚地追赶,又跟着面包车拐进这陌生的林地。
此刻自己也有些转向,加上这路口景象大同小异,她实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再次精准找到这里。
大狗蹲坐在原地,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不知是否真的明白了她的嘱托,但她必须抓住一切可能。
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环顾四周,努力记住几棵特征明显的歪脖子树和路边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作为标记。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耽搁,深吸一口气,重新扶稳车把,忍着腿上传来的阵阵刺痛。
拼尽全身力气蹬动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冲上了来时的主路,朝着军区家属区的方向,奋力骑去!
周淑华清楚地记得,她看到周柒柒出第一服装厂大门时,大概是五点多。
后来一番折腾,面包车开走时,估摸着已经快六点了。
从市郊到军属区,像周柒柒那样的年轻人,骑自行车也得半个小时。
像她这样年纪的,平时怎么也得四五十分钟。
此刻,周淑华的膝盖和腿上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尤其是右边膝盖,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
可她仿佛完全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她拼命蹬着自行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她却浑然不觉。
当她终于能看到军属区大门岗亭的轮廓时,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支撑了。
她费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岗亭上方的大钟,时针指向六点二十分!
她竟然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骑完了平时需要将近一倍时间才能走完的路程!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骑得最快的一次!
门口站岗的两个年轻战士,老远就注意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影,以近乎疯狂的速度直冲大门而来!
这架势立刻引起了他们的高度警觉,两人立刻握紧了枪,上前几步,准备拦截盘问。
等来人骑到近前,车还没停稳,两人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周淑华主任!
只见她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最吓人的是,她的右边裤腿膝盖处已经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了一大片,还在微微渗着血!
“周主任?!怎么是您?!您这是怎么了?!您的腿!在流血!”
一个战士惊呼出声,赶紧上前帮她扶住摇摇晃晃的自行车。
另一个战士也立刻凑过来,语气焦急,
“伤得不轻啊!快!我们马上送您去医务室!”
周淑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瞥了一眼,这才发现右边裤腿膝盖处果然磨破了一大片,血混着泥土糊在上面。
她竟一直没察觉。
“别管这个!没事!死不了!”
她一把抓住小战士的胳膊,急急说道:
“快!快带我去沈淮川沈团长家!立刻!马上!有急事!天大的急事!!”
两个战士被她这从未有过的急切和严厉吓了一跳,但看她神情焦灼万分,不像开玩笑,也不敢再多问耽误时间。
一个战士立刻转身跑向岗亭旁的吉普车,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车边走:
“周主任您别急!车马上就来!我们这就送您过去!”
上了车,周淑华的心稍微定了一点,但焦急未减分毫,她抓住前排战士的椅背,急切地追问:
“小同志!沈团长...沈淮川他回家了吗?你们看到了吗?”
开车的战士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赶紧回答:
“回了回了!周主任您放心,沈团长下午就回来了,我们都看见了!不光沈团长,沈伯伯和秦阿姨他们也带着小孙女回来了,大概...大概十分钟前吧,我们换岗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一家子从门口走回去的。”
周淑华听到这话,心里稍稍定了半分。
人都在家就好!
不过,两个战士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话憋在心里没敢。
他们看见沈团长一家子的时候,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老两口低着头,沈团长脸色也不太好看,一家人默默走着,几乎没什么交流,就连平时和姜向阳一起玩耍的沈渡舟,也安安静静地牵着奶奶的手。
那股子低气压,隔老远都能感觉到。
但眼下周主任这么急,他们也不敢多嘴问这些家长里短。
此刻,沈家小院里,气氛确实如战士所感,有些沉闷和压抑。
沈渡舟没在,他们到家门口的说话,姜向阳就已经等在门口了,直接拽着舟舟就跑去玩了。
天气冷,屋里烧了炉子,还算暖和。
沈淮川刚给父母一人倒了一杯热茶,自己也端着一杯,却没什么心思喝。
三个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空气都有些安静。
最后,还是沈淮川打破了沉默。
他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火车票,放在桌上,往父母那边推了推,声音有些干涩地解释道:
“爸,妈,票买好了,临时买的,时间紧,晚一点的车次都没票了,只有明天一早六点那趟的。”
秦佩兰看着那两张车票,眼神黯淡了一下。
她慢吞吞地伸出手,拿起车票摩挲着,声音低低的,说道:
“哦,六点的车啊,那...那我跟你爸,现在再去把东西归置归置吧...”
她嘴上说着去收拾,屁股却像是粘在了凳子上,磨磨蹭蹭地不想起来。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儿子,轻声问道:
“那个,淮川啊,柒柒她...今天没留下什么话?或者字条啥的?有没有说,今天能不能早点回来?”
她心里还存着点念想,盼着儿媳妇下班回来,挽留他们。
那样的话,说不定,他们就不用走了,还能多留几天。
沈淮川摇了摇头,眼神也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没有,妈,我回来就看了,啥也没有。”
他其实今天特意提前从团部回来,也是想着昨晚,周柒柒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她今天可能会早点回家,再劝劝父母多住几天。
可回来之后,屋里冷清清的,没有任何周柒柒回来过的迹象,也没留下任何字条。
这份期待落空,让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秦佩兰眼里那点微弱的光,暗淡了下去。
她喃喃地应了一声:“哦,没有啊,那...那就收拾吧,收拾吧。”
她伸手拉了拉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振邦,准备起身回屋。
沈淮川心情也有些复杂,见状也站起身,打算回自己屋里静一静。
就在这时。
“嘀——嘀嘀——!!!”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
沈淮川眉头猛地一皱,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院门方向。
秦佩兰和沈振邦也停下了动作,疑惑地互看了一眼。
这喇叭声...听着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