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洪水逐渐退去,再加上灾民大量离开,这场几十年一遇的可怕洪灾算是告一段落。
好在南方雨热条件非常好,粮食普遍一年两熟。
上半年的收成毁了,还有下半年。
无数地主士绅磨刀霍霍,准备联合抬高租子,好将上半年的损失补回来。
可惜,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蓝绫的横空出世,改变了历史走向。
持续上千年的小农经济,土地私有制,即将走向终结。
一场因大量劳动力流失的危机与混乱,即将席卷整个南方,继而撼动大明国本。
凤阳。
一座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奢华宅邸内。
坐拥万亩良田的朱老爷,正在享受软玉温香。
身边有四个漂亮的美人,一个给他扇风,一个给他捏肩,一个给他捶腿。
最后一个也是最漂亮的,芙蓉面,柳叶眉,水汪汪的眼睛,浑身似没骨头的蛇似的,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娇羞调笑着,那一身如缟素般的白衣,真真是将女要俏一身孝发挥得淋漓极致。
这位朱老爷是朱元璋远亲中的远亲。
虽说血缘关系隔了非常好,但沾了皇族的‘朱’姓,得到了朝廷的格外优容,不仅赋税徭役全免,子孙就是想做官,也比寻常人家容易一些。
他走到外头,便是县令、知府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朱老爷’。
朱老爷拥有那么多田产土地,不可能自己一个个跑去收租,那样累都累死了。
他将名下的土地分为四块,分别交给四个大管家去负责,一年收两次。
此刻,这四位大管家垂头丧气地走进来,汇报了一个又一个类似的坏消息。
“老爷,不好,黑山村的村民都没了。”
“老爷,我这边也一样,能种地的全跑光了,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
“真是活见鬼了,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
朱老爷被这些消息炸蒙了,眼珠子瞪得老大。
为了保证收入稳定,他和佃农签了好几年的约。
签字画押,立了字据,不好好种地,居然敢跑得外面去,真是反了天了。
这群贱民,真以为他好糊弄不成?
本老爷是凤阳朱氏,与当今皇帝是一家子,连他的租约都敢违,简直不知死活。
随后,朱老爷一汇总,更是惊得无以复加。
他名下数百个佃农,竟然全跑光了。
这可是上万亩良田的租子啊!
一下子跑了,是想让他一家子喝西北风吗?
朱老爷心都在滴血,气得都快爆炸了,情绪失控地怒吼道:“你们这几个没用的废物,人不知跑了多久,到现在才发现,快去……”
他深呼吸一口气,颤抖地手指着四大管家:“快去把签了租约的佃农找回来,上半年损失那么大,下半年的地绝不能荒着,要是找不回来,看我不把你们发卖了。”
四大管家被喷得狗血淋头,抱头鼠窜,如撞了瘟神似的,飞快跑下去寻人。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江南大大小小的地主家里。
之前同样的灾情之前没少发生,底层农民种不了粮食,没饭吃,自然会变成流民四处流传。
地主、士绅们之所以不在意,任由灾民四处流窜,是因为户籍管控,跑也跑不了多远,逃户一旦被抓到,下场可是很惨很惨的。
再加上故土难离,即便是客死异乡之人,也想着死后落叶归根,何况是活着的人了。
等灾情过去了,流散的佃农就会陆陆续续回来,接着给地主种地。
然而这一次,江南的士绅、地主们集体失算了。
那些因洪灾流离失所、跑到外面讨饭吃的佃农,超过九成以上都没有回来。
没人种地,地主不光没有租子,还得承担高额的赋税。
要是这种状况持续下来,地主要不了多久就得破产。
不止是士绅、地主,当官的也一样。
青阳县是江南地区的一座小县城。
别看规模很小,土地也不多,但架不住地理位置好,就在京杭大运河边上,水路交通发达,往来贸易频繁,有钱的大商人、小商人,那是一抓一大把。
此时,青阳县的县令梅亮鑫正和一个家里刚出了一位举人的大地主喝茶聊天。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举人老爷,可是能够做官的。
这位地主的儿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前途无量。
梅亮鑫自然要提前与之热络一番,拉拢好人脉关系,将来有机会才能被对方拉一把。
县衙官邸欢笑连连,丝竹管弦不断,歌女翩翩起舞。
“大人,大人。”
师爷急匆匆走进来,满脸惊慌之色。
梅亮鑫放下茶杯,皱眉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师爷举袖擦了擦汗,道:“大人,赵大户家里没人了。”
梅亮鑫不以为意,笑道:“人不在家里,等过一会儿再去抓就行了。”
原来青阳县最近不太平,出了一个专门偷女人肚兜,以满足自身不可描述下流欲望的采兜大盗。
梅亮鑫最擅长搞官场灰色收入。
见出了这档子事,他立刻看到发财的机会,就把记录当地富户情况的账本翻出来。
一番搜寻,最后挑中了经营丝绸和茶叶生意赵有才的儿子赵天良。
赵天良是赵有才的唯一的儿子,老赵家的独苗苗。
只要往赵天良身上泼一盆脏水,说他就是那个采兜大盗,抓进衙门狠狠打一顿。
赵有才为了儿子,肯定会乖乖给他送钱来。
赵家被梅亮鑫看上,除了特别有钱,家里是独苗苗之外,更重要的是赵家只富不贵,家里没有做官和考取功名的书生。
官场上没罩着,他自然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师爷急得不成样子,丧着脸道:“大人,小的说赵大户家人没人,是他全家都搬走了,所有东西都清空了,房子也卖了。”
梅亮鑫愣住了:“赵有才是什么时候搬走的?赵家产业都在青阳,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他能搬到哪里去?”
师爷摇头道:“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捕快去的时候,赵家已人去楼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