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追!你放肆!”
沈红绫柳眉倒竖,厉声呵斥,就要上前护住秦依依。
但林太平的动作更快。
他身影一晃,已如一道坚实的壁垒挡在了泫然欲泣的秦依依身前。
他脸上惯常的痞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实质怒意的沉静。
林太平微微眯起眼,看着赵无追,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赵神捕,官威不小啊。对一个无辜小姑娘撒气,算哪门子英雄?”
林太平的维护,秦依依的委屈,沈红绫的怒斥,如同火上浇油。
赵无追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俊脸扭曲,手猛地按上了腰间追月剑的剑柄。
“放肆,一个乡镇小捕快,怎么敢跟赵大人这么说话?”
身后的几名六扇门随从,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按刀柄。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直如同背景板般沉默的铁面判官萧风,此刻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林太平和赵无追之间扫过,最终落在沈红绫冰冷愤怒的脸上,依旧一言不发,如同铁铸的雕像。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怎么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声音从侧面厢房门口响起。
“吵什么吵?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老头子我年纪大了,没人心疼一下吗?”
只见狄万年披着件外袍,趿拉着布鞋,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他揉着眼睛,一脸被扰了清梦的不爽,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赵无追身上,带着点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狄万年的出现,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即将爆发的火星。
赵无追按剑的手微微一滞,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目光转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糟老头子,语气依旧带着倨傲和质问:“你又是何人?”
狄万年捋了捋稀疏的胡子,挺了挺佝偻的背,摆出一副主人翁的架势。
“老夫姓狄,名怀英,这间院子的主人!怎么?老夫在自己的院子里睡个觉,还要向你这位官爷报备不成?”
他故意把“官爷”二字咬得极重,透着股子阴阳怪气。
赵无追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林太平和沈红绫,再次质问狄万年,语气咄咄逼人:“好!狄老先生!那请问,他二人为何都住在你这里?孤男寡女,同处一院?沈捕头身份尊贵,岂能与这等来历不明之人厮混一处!”
这话夹枪带棒,矛头直指林太平和沈红绫的关系不干不净。
狄万年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带着几分嘲弄。
“哈哈哈哈哈!我说这位官爷,你管得也太宽了吧?老夫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赚点棺材本,天经地义!沈姑娘是前些日子才租下的西厢房养伤,林小子嘛,早就租了东厢。都是交了银子的正经房客!怎么,住老夫的院子,还得向官爷您请示,谁和谁不能住一起?老夫开的是客栈,又不是媒婆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些人啊,自己心里腌臜,看什么都是脏的!”
他这一番连消带打,夹枪带棒,既撇清了关系,又暗讽了赵无追心思龌龊,噎得赵无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又无法反驳。
不过,至少自己也算从这个老头子嘴里得到了一个消息。
那就是沈红绫和林太平直到目前并没有睡在一起。
没有同居,那就好办,自己仍然有机会。
他相信,沈红绫很快就会厌倦了林太平这个乡巴佬。
沈红绫冷冷地看着赵无追吃瘪,心中那股怒火稍稍平息,但更多的是对他这副嘴脸的厌恶。
她上前一步,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赵神捕,萧神捕。人犯既已交接,此地便无他事。请二位先行返回县衙,整顿人马。待我收拾停当,自会前往县衙与二位汇合,押解人犯,启程回皇城。”
这是逐客令了。
赵无追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沈红绫,又狠狠剜了一眼旁边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嘲讽的林太平。
他知道,再待下去,也于事无补了。
林太平,慢慢收拾就是。
一个小小的乡镇捕快,到时候给娄敬宗或者赵武说一声,都可以把他整得死去回来。
“好!红绫你既然已有安排,赵某……遵命便是!”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他猛地一甩袍袖,转身,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连地上的水果都踩烂了几颗。
萧风依旧沉默,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红绫,又目光复杂地掠过林太平和狄万年,最后对沈红绫微微颔首,算是告辞,也转身跟了出去。
他带来的几名随从也立刻跟上,院中瞬间清静下来。
德馨院外。
赵无追翻身上马,动作带着发泄般的狠厉,玄色骏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他猛地一勒缰绳,马儿吃痛,扬起前蹄,几乎要人立而起!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胸口那股妒火和羞辱感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让他几乎要发狂!
沈红绫那冰冷的逐客令,她看向林太平时那该死的温柔眼神……
他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发白,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盯着德馨院那紧闭的黑漆大门,仿佛要穿透门板,将里面的林太平碎尸万段!
一个卑贱的县衙小捕快!
他凭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策马跟在他身后的萧风,勒住了马缰。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铁面,迎着深秋清冷的风,目光投向德馨院的方向,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凝重。
“老赵。”
赵无追不耐烦地回头,眼中戾气未消。
萧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德馨院那并不起眼的门楣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那个老人……似乎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