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桐巷位于极乐城的边缘。
旁边便是山坡,山坡上开满了遍山的野花,远离了城中的喧嚣,难得呈现出安宁的景象。
巷子里静悄悄的,扶兮走进这个巷子后,就没见过一个人出现。
只不过——
她神识不动声色地掠过周围,那些紧闭的房屋里倒是躲藏着很多人。
云挽霜神色如常地将手中装着吃食的竹篮和衣裳放下,随后对扶兮笑了笑:“我们去山坡上走走吧,待会会有人出来拿的。”
扶兮想起城中对普通人的随意“买卖”,点头。
他们离开了落桐巷,来到山坡上。
云挽霜站在山坡上,望着下方的落桐巷,指着一间空置的院落说道:“那里便是我此前的住处。”
院落里已经长了不少杂草,灰尘遍地,明显已经许久未有人回来过。
但云挽霜明明就在极乐城,为何不经常回来这里?
扶兮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不过旁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扶兮的注意,一些人小心翼翼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环顾四周许久,确定没有藏匿在暗处伺机抓走他们的修士后,各个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
这其中,就有扶兮刚刚救下的小姑娘。
云挽霜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淡淡地说道:“这世道,多的是苦苦挣扎之人。”
“为何不离开这里。”
扶兮问道。
云挽霜苦笑一声:“没有舆图,我们又能去往何处?在逢魔道,哪里都一样。”
更何况,比起城内,危机四伏的外面对于他们而言更加危险。
......
扶兮在极乐城里待了一个月。
白日里她便倚靠着舞坊二楼的窗边,看着下方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物出现。
舞坊门口的这条街,几乎每隔两三日,便会有人死去,而这些人的死亡,依旧不影响这座不夜城的繁华热闹。
当真是一个将弱肉强食刻在骨子里的地方啊。
扶兮从云挽霜那顺来了两壶忘乎酒,揽起杯盏抵在唇边,动作散漫放松。
魇魔此刻正寄生在酒壶上。
它控制着酒壶给扶兮斟酒,眼看着又一壶酒见底,它按捺不住吐槽道:“主子,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是在借酒消愁?”
“啪!”
惊蛰剑用剑柄敲了下酒壶。
冷肃的女声乍然响起:“不准吐槽阿扶。”
“......是是是,大姐头说得对。”
魇魔敢怒不敢言,觉得自己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它又开始想念啧啧了。
唉。
惊蛰剑飞了过来,立在扶兮面前,猝不及防地开口:“阿扶在想你的那位剑主?”
扶兮:“.........”
她平静颔首。
当时她本应该重塑成功从千重熔炉中走出来,可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到能够湮灭所有的存在,压制住了她。
这种感觉,就如同当初她面对天雷的时候。
那时候她便知道,天道出手了。
那一瞬间笼罩住身心的寂灭感,恍若她的领域,只不过这次却是冲着她来的。
就在一切都要归于虚无时,眼前蓦然落下漫天的火红,一只巨大的朱雀,携烈焰将她快要被湮灭的身躯与神魂悉数包裹在怀中。
熟悉的气息,霎时让她安静了下来。
这便是......奚玄觞识海中那只封禁的朱雀。
朱雀涅槃,身受重伤,而她却获得了新生。
奚玄觞当时根基受损严重,不知去到仙游后,情况有没有好转。
她靠在窗边,酒意熏着脸庞,慢慢染上了一丝绯色。
半梦半醒间,她的神魂微微发烫,将她引入到了一个梦境之中。
那是一个遍地燃烧着焰火的荒原。
大地龟裂成无数个蜿蜒曲折的裂隙,火焰的蛇信从岩缝中蔓延,漆黑的焦土上流淌着熔岩,翻涌着永恒燃烧的烈火。
满地皆是烧灼后残留的余烬,空气也被热气蒸发,逸散出硫磺味的浓烟。
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灼热的晦暗之中。
这是哪里?
扶兮一愣。
周围一片死寂,除了地面上依旧燃烧不断的烈焰,再无其他存在。
她踏过一片枯枝余烬,不知在这个荒原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只觉得这条路没有尽头。
她满头大汗,却仍不知疲惫。
扶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当她发现这个真相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火红的身影。
原本华丽的羽毛上,此刻皆是衰败的黯淡,尾羽更是被火焰烧灼得漫上了焦色,上面流淌着的鎏金似乎也因此凝固住了。
呼啸而过的风,掠过羽焰时仿佛也因此被热气所燃烧,滋生出簇簇火种,落在沉寂的朱雀身上。
“......朱雀?”
扶兮呢喃一声。
朱雀此时的情况属实不容乐观。
它奄奄一息地保持着涅槃的姿态,可周围的火焰却不再像此前它护住扶兮时那般明烈灼目。
反而有一股......凋零的征兆。
扶兮心下一沉。
她忍不住抬手抚摸上了朱雀黯淡的火羽,沉吟的嗓音响起:“抱歉......”
“扶、扶兮?”
虚弱的嗓音裹挟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语气。
这是奚玄觞的声音。
扶兮一怔。
果真是一场梦,竟然从朱雀身上看到了奚玄觞的影子。
但她还是没忍住,轻声询问道:“......你没事吧?”
“没——”
朱雀顿了一下,随后奚玄觞的嗓音中逸散出一丝委屈,“好疼啊扶兮。”
眼前的朱雀似乎小幅度动了动,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面前的人,结果没挪动多少,龇牙咧嘴的吸气声倒是多了许多。
“好了好了。”
扶兮见状,只能主动抱住它。
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奚玄觞立马不动了。
即便痛苦仍如咀跗骨,摧毁着他的每一寸意志,但他的嗓音还是忍不住漫上笑意:“扶兮,你来找我了吗?”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等一个十年了。”
他已经疼糊涂了,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还以为扶兮这么快就找到自己了,心中窃喜不已。
扶兮听着他这一番话,恍然惊觉这似乎不是一场普通的梦,而是——共梦。
她和奚玄觞都身处同一个梦境中。
“......嗯。”
扶兮最终还是没告诉他,她距离他仍十分遥远。
她轻声安抚着他:“你会醒来的,坚持下去吧。”
“好~”
奚玄觞尾音荡漾。
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扶兮此刻的模样,可始终无法驱散眼前的黑暗。
直至扶兮的气息陡然消失。
那一刹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潮水再次覆涌上来,他的情绪骤然跌入谷底。
......原来扶兮不在他身边。
扶兮冷不丁从梦中苏醒。
她看了眼一旁已经空了的两壶忘乎酒,轻轻呼出一口气,神魂上的炽热在梦醒之后愈发滚烫。
这明晃晃地提醒着她——
他们之间的天地誓仍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