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墓碑安好,老太太从包里拿出丝巾在季风的碑上仔细擦了一遍。
她真的很爱很爱这个儿子,但老天爷就是要惩罚她。
如果她可以选择,她愿意让别的儿子去代替季风的死。
老太太跪在墓前擦着眼泪,季明在后面站着等她发泄完。
宋远把祖坟的事安顿好提步往出口走,季明叫住了他,
“宋远,你是不是在商场上得罪了什么人,不然为什么会有人对我们家的祖坟动手,这不应该。”
宋远怂耸肩,
“季家这么多人,你不如问问别人,尤其是老太太,要说得罪人,没人比得过她老人家。”
季明叹了声,
“二叔就是随口问问,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宋远没再多停留,大步往出口走。
他走了没几分钟距离出口还有一多半的距离,接着就听到身后哭天喊地的声音,他回过看,看到季明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扭打在一起。
宋远稍微有一点点近视,这个距离他看不清那人的脸。
周叙提醒他,
“宋总,是周墨川!”
“周墨川?”
刚刚他们在坟前没有看到周墨川,看来他是躲起来了。
宋远和周叙返回去,大步往祖坟跑。
此时,宋远看到老太太已经躺在了地上,不知道有没有事。
季明五十多岁的人,哪里抵得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子?
几下就占了下风,周墨川把他按倒在地。
但这一番挣扎,周墨川也消耗了一些体力,宋远跳过去一个飞脚,周墨川没防住倒在了一旁的草里,季明趁机把他制住。
刚刚立好的两块新碑又被泼上了红漆。
季明目眦尽裂地扣着周墨川的脖子,掐着他,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毁坏我们季家的祖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季明用力地掐他,周墨川干咳了几声,脸憋得通红,快要喘不过气。
一旁,老太太醒转过来,但根本没有力气起身,无力地躺着,声音都哭哑了。
宋远告诉季明,
“二叔,他叫周墨川,是三叔留下的那个遗腹子。”
季明一听这话,手头的力气松了一点,周墨川才得以喘息。
老太太听到宋远的话,强撑着精神坐起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大孙。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墓碑的事了,她的好大孙出现了。
老太太抹了把眼睛,呵斥季明,
“混账,你在干什么,快,快放开孩子!”
季明彻底松了手,但不敢站得太远,时刻提着神抓人,这小子看起来不是善茬,连他爹他爷的坟都敢毁,简直逆天。
季明一松手,周墨川坐了起来。
老太太强撑着精神,一点点爬起来,往周墨川那边挪动。
“好孩子,快过来让奶奶抱抱!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好久?奶奶早就想带你来见你爸爸了。”
周墨川啐了口,往一旁躲,
“滚远点,别用你恶心的手碰我。脏!”
老太太一下子愣住,这不是她想的画面。
他们祖孙俩第一次碰面,应该抱头痛哭,相见恨晚。
“孩子,你怎么了?”
周墨川的发病是间歇性的,遇到让他心里过不去的事,或者人,他最初的表现会紧张,肌肉紧绷,接着出现躯体化到大脑不受控制。
会自杀,或者做出一些疯狂发泄的事情。
来京市之前,他的症状基本已经好了,他妈妈才同意他来这边工作。
但遇到季家的人之后,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自己的病在复发。
眼下老太太的靠近已经引他的不适。
周墨川垂在两侧的手紧紧地握起来,手臂上的脉络清晰地鼓动着,
“你别过来,叫你别过来,你听不懂吗?”
老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孙会这个态度跟她说话,她的小儿子季风是多么有礼貌,懂事的孩子,自然不会生出不懂事的孙子。
这孩子可能随了他妈。
但再没礼貌也是她的亲孙。
老太太不跟他计较,
“孩子,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跟奶奶回家吧,奶奶给你包饺子,你爸爸在世时最爱吃我包的饺子,每次都能吃一大碗。
你肯定也会爱吃的。”
周墨川一双眼睛里都是血色,听到‘爸爸’这两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地呕吐,但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就喝了点水。
吐出来的也都是胃里的酸水。
周墨川脑袋嗡嗡的,他听到很多莫名其妙的声音,刺得他浑身难受。
老太太看到周墨川吐了,心疼的要死,走上前帮他拍背。
她刚一碰到周墨川,周墨川的精神似乎绷到一个临界点,快要绷不住了,抬手猛地一甩,
“滚啊!我让你滚,给老子滚!”
老太太被甩飞,幸好季明接住了她,不然这一下非给她老骨头摔散了。
老太太还是不死心地靠近,她只想抱抱她日思夜想的孙子。
宋远站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了,
“您别刺激他了,他应该是被你刺激的又发病了。”
老太太看向宋远时,眼神变得凌厉,
“你别说话!他父亲没了,我现在是他最亲的人,我怎么会刺激他发病,要刺激也是你们这些人刺激!
是你刚刚踢了他一脚,你为什么一出来就打人?”
宋远无语死了,
“你没听到他让你滚吗?他的精神已经快受不住了!”
老太太不听,靠着季明缓了缓之后,继续佝偻着腰朝着周墨川靠近,
“阿礼,别怕,奶奶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来,来奶奶怀里!”
周墨川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老太太,那张长满皱纹的脸逐渐在他眼前变了样子,像小时候看过恐怖片里,最阴狠的女巫。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已经不能对焦,恐惧,紧张,愤怒,悲痛……
各种情绪像潮水般涌来,他快要喘不过气,只能张着嘴巴,大口喘着。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对着季风的墓碑猛地踹,发了疯,不要命地踹,但犹不解恨,又蹲下攥紧拳头一拳一拳地捶在那个埋着季风的土包上。
他的手关节已经脱了皮,但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似乎失去了一切感官,完全没有了痛觉。
哪怕现在有人捅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