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玉韶跪在地上,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话到嘴边,望见赤霞峰主的脸色,又咽了回去。
赤霞峰主走上前,在玉韶面前停下。
师徒二人一立一跪,相顾无言。
许久,赤霞峰主打破了沉默:“玉韶,我不知道你来玄门到底是为什么,你心里又有什么执念。但师尊得告诉你,有些事你现在不能做,也做不到。而有些人,现在你也最好敬而远之。”
她的目光静静落在玉韶身上,仿佛透过她注视着谁。
玉韶缓缓抬起眼。
“若玉韶……非做不可呢?”
不是她狂妄自大,不知所谓。
只是每每午夜梦回,那些记忆的碎片都把她压得喘不过气。过去的每一个瞬间仿佛都在催促着她,快些,再快些。
她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那本尊,就只能让你一直待在赤霞峰了。”
“师尊知道赤霞峰关不住玉韶的。”
“本尊知道,”赤霞峰主道,“只是,等赤霞峰关不住你的那一日,本尊也无需再关你了。”
玉韶抬起头。
“本尊原以为你刻意接近那黎星阑,是想要攀权富贵。可把近日发生的种种联系起来一想,才意识到你是想拿他当幌子——你另有目的。恐怕,你所图谋的并不是小事。
“可是玉韶,你问问你自己,现在你真的能做到吗?你这几日做的事哪一件不是以命相搏?
“你做这些事情,是为了达到你想要达成的那个目的,还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甚至,是为了安心送命。”
日光落在屋檐上,反射出一片白亮的光。
玉韶站在霞光殿门口。
她回过头,师尊那双琥珀似的眼眸似乎仍在她眼前浮现。
“我做这些事……”
到底是为了什么?
……
另一边,万事堂门口,桂叶匆匆走过。他额头布满汗珠子,时不时回头张望。
正走着,忽与一人迎面撞上。
“哎哎哎,桂叶,你干嘛去啊?”班永良身边的小厮忍冬瞅了他一眼,“今天天儿也不热,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
“你先别‘我’了。宗门出事儿了,你知道不?南照城那个病秧子少主的药给人换了,差点儿闹出人命,戒律堂现在正一个个查呢。现在要我们所有人都到前厅去,你不去?”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吃坏了东西,现在要去趟茅房!”
忍冬闻言,嫌弃地睨了他一眼:“那你快点儿来啊。”
梧桐叶宽大的叶片被日光照的晶亮,堪堪遮住万事堂后院假山后面那两道人影。
“汪少爷事情闹大了,现在怎么办啊?”
呵斥责骂和杂乱的脚步声从前面飘过来,桂叶急得满头大汗。
昨日汪星纹从班永良房里出来,声称班永良要他报复萧韵舟,换掉萧韵舟平日里喝的药。
“这东西是你们少爷给我的,大抵是一些作弄人的东西,不大要紧,”汪星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班少爷要我不知不觉把它放进萧韵舟的药里。可你也知道,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啊?我压根儿连接近那药的机会都没有。”
桂叶思量半晌:“小的倒是有个法子。只是……”
汪星纹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只要你能帮我把这事儿办成了,银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于是,昨日晚上他就借口胳膊受了伤去百药谷拿药,打听到萧韵舟侍从存放药材的地方,把那药粉悄悄撒到了药材上。
谁曾想今天一大早就传来萧韵舟病危的消息。
想起早上的情形,桂叶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汪少爷,您不是说那东西不要紧的吗?”
“东西是你们少爷给我的,我也是猜的。”
“那现在怎么办啊?少爷肯定会推我出来背锅的,汪少爷,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汪星纹思量片刻:“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东西,可以救你性命。”
“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快过来,”汪星纹绕过假山,侧过身朝桂叶招手,笑道,“就在这儿。”
桂叶半信半疑走上前去,只见得那假山侧面有一口石井,井水清澈,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个……可以救我?”
“你再看看。”
桂叶把脖子伸了伸,井水里只有他自己的倒影。
他还要再问,背后忽然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
他一头栽进井里。
“咕嘟咕嘟……汪少爷,咕嘟咕嘟……”
井水冒出一串水泡。
风吹过,杳无痕迹。
“贱命一条,也配我救?”
汪星纹撇了那水井一眼,冷冷笑了声,到前厅去了。
萧韵舟病危的事情赤霞峰众人自然也知道了。念着萧韵舟的救命之恩,玉韶带了些东西去萧韵舟的住处走了一趟。
入门考之后萧韵舟便被分到了碧水峰峰主的门下。仔细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其他峰。
碧水接天,清泉映月。
天边山谷中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我记得碧水峰多是法修和剑修,如今也有丹修了?”
替玉韶引路的小师姐闻言,不由笑道:“那边不是我们碧水峰,是青魁峰,青魁峰主这几年痴迷丹修一途,经常如此。”
说着,小师姐拐了个弯儿。
“到了,这里便是萧师弟的房间,他刚刚才醒,身体还有些虚弱,玉师妹尽量少说会儿话。”
玉韶点点头,拎着东西进去了。
一进门便是一面水墨屏风。苦涩的药味儿从屏风后面飘过来。影影绰绰间,她看到萧韵舟半靠在床头。
他的头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玉韶绕过屏风,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旁边的桌案上:“萧公子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萧韵舟把手上的药碗递给池柳,声音还有些虚弱,“不是什么大病,倒是劳烦阿韶跑一趟了。”
“萧公子哪里的话,毕竟昨日您救了玉韶的命,”玉韶拉了把椅子坐下,随口问道,“不过昨日您也在八宝楼?”
“花神节将至,我听说八宝楼新上了‘仙饮露’,有些好奇,便过去尝尝。”
玉韶摇摇头:“我原本也是要尝尝的,只是那小二说一壶要三十下品灵石,实在是有些贵了。”
“‘仙饮露’清甜醇香,倒也值这个价。等我病好了,便与阿韶同饮,如何?”
“自然是好的,只是……”
玉韶缓缓抬起眼,笑道:“萧公子昨日,当真是去喝这茶饮的吗?”
“阿韶何出此言?”
萧韵舟也笑。
橘红的残阳落在水墨屏风上,二人的剪影也映在上面。
“若是如此,萧公子不可能不知道,这茶饮并非三十下品灵石一壶,而是,九颗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