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后宅。
一个远离人群的偏僻小院。
凌耀宗人还未至,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臭味,再走近一看,就见到了堆积如山的马桶。
凌家人口众多,几十房小妾,他们生下的儿女,加上丫鬟仆役,奶妈,护卫,整个宅院住着大几百号人,这些人要解决吃喝拉撒,需要的马桶自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这么多的马桶,打扫的却只是个瘦弱妇人。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裙,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色蜡黄,却已有了白发,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双手被冷水泡的通红,神情麻木,动作机械的刷洗着身边的马桶。
凌耀宗看了好一会儿,竟才从妇人身上依稀看到记忆中云姨的几分模样。
他与这位云姨的关系一开始并不太好。
因为云姨是他爹众多妻妾中最漂亮的几位,又十分受宠,所以一向不受他娘的待见,没少在他面前说云姨的坏话。
后来清儿出生后,被检测出了灵根,便随他一起学习,修行。
借此机会,他与云姨接触变多了,感官也就改善了。
云姨大名翟渺云,出身诗书世家,后来家道中落,被他爹花了大价钱娶回家,但一直不争不抢,人淡如菊,是个很好的女人。
而云姨只有清儿一个女儿,被他带着逃婚跑了,在后宅没了依仗,也不知受了多少欺负。
凌耀宗几步走到妇人面前,不顾满地的脏水,屈膝就跪。
“云姨,您受苦了!”
妇人没有应答,依旧麻木的刷着马桶。
凌耀宗又叫了好几声,妇人这才呆呆的转过头,眼神中渐渐有了神采。
“耀宗?是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还带着清儿一起回来了。”
凌耀宗回道。
妇人听到清儿的名字,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
“清儿也回来了,你是带着她回来嫁人的吧,呵呵,终究还是逃不过,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又要带她走?”
“尝过了自由的滋味,她以后还会快乐吗?”
“清儿现在很好,还有了喜欢的男人。”
凌耀宗解释一句,又摇摇头:“云姨,时间不多了,我待会再跟你解释。”
他以膝代步,扶着云姨站了起来。
“您先洗漱,再换身衣裳,我带您去见清儿。”
另一边。
他娘已经带着几个丫鬟,壮妇急匆匆赶了过来。
“耀宗,娘把那贱……云娘以前的衣服带过来了。”
在儿子愤怒的眼神下,她讪讪低头。
……
“娘!”
“清儿!”
凌府大厅,母女两人相拥而泣,未语泪先流,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陈正这一次就没拦着人家哭了。
他看了看一旁浑身污水痕迹的凌耀宗,幽幽问道:
“你们当初逃婚都不考虑后果的吗?”
凌耀宗尴尬一笑,挠了挠头道:
“当时脑子一热,以为自己在当英雄,哪里还想过后果。所幸云姨没事。”
“是啊,要是我丈母娘没了,说不定清儿一伤心,喜事就变灭门惨案了。”
陈正以玩笑的话语说出一个残酷的后果。
如果真是那样,他其实还挺希望看到的。
这样一来,凌清儿就变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一点念想都没了,此生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凌耀宗周身一寒,不敢搭话。
他觉得陈正没有开玩笑。
厅中的母女哭了好一阵,才终于缓过劲来,说起了悄悄话,不时还瞥向陈正几眼。
陈正明显感觉到丈母娘的眼神是越看越满意。
他不由摸了摸这张平平无奇的脸。
这就满意了?
要是被看到本来面目,她还不得惊喜加倍。
“陈公子,你与清儿的事情,我都已知道了。我看得出来,清儿跟着你很幸福,我不会反对你们,只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云姨走到陈正面前,态度十分温和,甚至可以说有些卑微。
她已经从凌耀宗口中得知,清儿的这个男人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陈正笑道:“你是清儿的娘,就是我的娘。娘,有事你尽管吩咐,不用客气。”
漂亮话他一向不会吝啬输出。
但真要拿好处的时候,那就得慎重考虑了。
果然凌清儿听得脸颊一红,看向陈正的眼神都要滴出水来。
云姨也被这声娘叫得身体一震,有些不知所措。
这进度未免太快了。
她整理了下思绪,说道:
“那个,当初清儿是被许配给了城里的周家,可是订婚前夕,清儿被耀宗带着逃婚了,周家觉得受到了羞辱,所以这几年周家一直和凌家不对付。
上半年的时候,周家不知从哪儿寻到了靠山,找来了好些厉害人物,连老爷都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已经通过赌斗,赢了凌家小半产业。
这事是因为清儿而起,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凌家解决此事,到时候咱们就不欠凌家的。”
这几年她虽然在后宅刷马桶,但对凌家发生了什么事却是一清二楚,因为那些看她不顺眼的后宅女眷,每次凌家出事,他们就把责任推到她和逃婚的清儿身上,对她非打即骂。
至于始作俑者的凌耀宗,所有人都选择性忽略了。
在凌家人口中,他一定是受到了蛊惑。
想到此处,云姨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道:
“然后我就能让凌家给我写上一纸休书,我要离开凌家!”
陈正诧异的看了眼丈母娘。
在这个时代,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需要一种莫大的大勇气。
他一脸正色道:“没问题。”
“不过,娘,你真的决定就这么离开凌家?你吃了这么多苦头,就不想报复一下,你留在凌家,以后就是当家主母,想教训谁就教训谁,想让谁死就让谁死。”
他的语气中带着撺掇和怂恿。
云姨不由恍惚了下,仿佛真的看到了陈正描绘的场景。
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道:
“我在凌家受过苦,但也享过福,便两相抵消了吧。况且后宅之中尽是伤心人,何苦再女人为难女人。我以后只想过简单平静的日子。”
对此,陈正不置可否。
反正他要是吃了苦头,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但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了,他也不会多事。
陈正牵起凌清儿的手,又扶着丈母娘往外走去。
“娘,既然你决定离开凌家,那么也就不必再住在这里了。我给你另寻个住处。”
走至半途,他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凌耀宗,丢出一块令牌。
“大舅哥,既然是你的家事,就由你来处理吧。”
“两天时间,一天了解,一天解决,应该够了。”
“三天后,我与清儿成亲,你记得来捧场。”
“好。”
凌耀宗接住令牌,认真答道。
只见令牌正面写着玄翎司一等紫羽玄翎卫无邪,背面则是兼职靖国境内巡察使,有巡守四方,便宜执法之权。
这面令牌是陈正的伪装身份,但同样在玄翎司记录在案。
要是有心人去查的话,真能查到一个代号无邪的修士。
而每个城池都有镇守仙师存在,一般都是玄翎司的退休玄翎卫兼任。
这块令牌,就代表了官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