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一刹那,凌霄城紫宸殿内,穿堂而过的夜风陡然变得狂暴,将殿中摇曳的烛火卷得猎猎作响,光影在沉重的蟠龙柱上疯狂舞动,如同不安的鬼魅。
已经二十多岁、眉宇间沉淀了与叶昭凤如出一辙的沉稳,却依旧难掩眼底深处那抹焦灼的叶念凡,正伫立在巨大的沙盘前。他的指尖,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划过沙盘上代表昆仑虚的那片险峻山峦。那里,已被他用刺目的朱砂,画上了一道狰狞醒目的巨大裂痕!
“殿下!” 殿门被猛地推开,劲风裹挟着尘土涌入。巧云一身玄色劲装,下摆沾染着新鲜的泥泞与灰烬,显然刚从危机四伏的城防前线赶回。她身后跟着几名同样风尘仆仆、甲胄染血的将领。她将一份墨迹未干的卷宗“啪”地一声按在御案之上,卷宗上密密麻麻,全是触目惊心的灾情急报!
“城西新裂地缝又扩张半尺!三处民坊陷落,死伤……尚未统计完全!禁军已按您的严令,在裂谷边缘筑起三重人墙防线,然……” 她声音微顿,带着压抑的沉重,“百姓恐慌已如瘟疫蔓延!街头巷尾皆在疯传……龙脉已断,大乾……气数尽了!”
叶念凡按在沙盘昆仑虚位置上的指尖骤然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坚硬的沙土在他指下被生生按出一个深坑!他猛地抬头,眼中射出两道寒冰般的厉芒:“乱我民心者,当诛!传令:凡散布此等亡国妖言者,无论贵贱,一律以谋逆大罪论处,立斩不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斩钉截铁,“即刻打开国库秘藏!将储备的上品灵石分出三成……不,分出四成!由龙骧卫精锐押送,以最快速度送往昆仑虚——那里,才是大乾真正的命脉所在!”
巧云肃然抱拳:“遵命!” 她转身欲行。
“铛——铛——铛——!”
就在此时!殿外骤然响起急促而凄厉的警钟!三短一长!
那钟声绝非寻常铜钟所能发出——每一次震颤都仿佛敲击在凌霄城的地脉之上,声波穿透厚重的宫墙,在紫宸殿内疯狂回荡。第一声短促如裂帛,惊得烛火猛地矮了半截;第二声尖锐似鬼哭,沙盘上的细沙簌簌震颤;第三声急厉如奔雷,御案上的卷宗纸页哗哗作响;最后那一声绵长的余韵,竟带着金属扭曲般的哀鸣,像一柄钝刀,反复切割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是……昆仑虚的‘镇岳钟’!” 一名白发老将军猛地踉跄一步,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哆嗦着,“三短一长……是‘天倾’级警报!上一次响起,还是三十年前……藩王之乱攻破半座凌霄城的时候!”
刺目的朱砂在沙盘上晕开,像一滴正在蔓延的血。叶念凡的指节已捏得发白,耳中那哀鸣般的钟声尚未散尽,心口便猛地一沉——他自幼听楚凡讲述昆仑虚的布设,深知镇岳钟以地脉灵力驱动,寻常危机绝难撼动,唯有禁制核心崩碎在即,才会催生出如此凄厉的声浪。
“殿下!” 巧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玄色劲装下的身躯绷得像一张满弓,“钟声传了九响……九响不灭,意味着……” 她喉头滚动,艰难地吐出那个令人胆寒的词,“……求援者,已无生机!”
话音未落,整座紫宸殿突然剧烈摇晃!梁柱上的蟠龙雕刻仿佛活了过来,在摇曳的烛火中扭曲挣扎。叶念凡与巧云霍然抬头,目光穿透洞开的殿门,直刺东南天际!
只见那片原本灰暗的天空,此刻竟被一道横贯长空、如同巨大伤口般的刺目血纹点亮!血纹边缘翻涌着墨色的浊浪,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更令人心悸的是,血纹中央,昆仑虚那道守护了千年的庞大禁制光幕虚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暗闪烁——亮时如垂死之人的回光,暗时如被墨汁浸染的宣纸,连光幕上流转的符文都开始寸寸碎裂,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那是禁制彻底崩碎前的最后征兆。
此刻的昆仑虚,已成人间炼狱!罡风如亿万把淬毒的刮骨钢刀,发出凄厉的尖啸,卷起碎石断木,抽打在每一个守卫者的脸上、身上,修为稍弱者,护体灵光瞬间破碎,皮开肉绽!
“呃啊——!” 西侧阵眼处,楚安双膝深深陷入龟裂的石地,双手死死按在阵盘之上,手臂青筋虬结如龙!精纯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注入那杆光芒黯淡、裂纹密布的阵旗!然而,地裂边缘喷涌出的、带着浓郁死寂与腐蚀气息的粘稠黑气,却如同附骨之疽,正一点点啃噬、吞噬着摇摇欲坠的光幕!“承弟!东边如何?!” 他嘶声力竭地咆哮,声音瞬间被狂暴的罡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哥!撑…撑不住了!” 东侧传来楚承带着哭腔的嘶吼,充满了绝望!他面前的三根主阵旗,已然折断两根!仅存的一根也在浓郁黑气的疯狂冲击下剧烈弯曲,旗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旗面上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碎裂!“地脉反冲太强了!阵旗……要断了!!”
“都给老子闪开——!!!”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吼,裹挟着铁血沙场的凶悍气息,骤然压过了罡风的嘶鸣!一道魁梧如山、身披玄铁重甲的身影,如同陨石般轰然砸落在中央阵眼!镇北王楚吞岳!他一把扯下身后那件被鲜血与污秽浸透的披风,随手丢弃。
玄铁重甲下,一道横贯整个胸膛、如同蜈蚣般狰狞扭曲的旧伤疤裸露出来——那是当年追随楚凡南征北战、血染沙场留下的永恒印记!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灵力透支、摇摇欲坠的叶思凡像拎小鸡般扯到身后安全处,声若洪钟:“叶小公子歇着!这里……交给本王和楚家的崽子们!” 话音未落,他双手已闪电般结出一个古朴、厚重、带着山岳般镇压气息的法印——楚家秘传,“镇岳印”!
“吼——!”
随着法印结成,一股磅礴雄浑、如同大地脉动般的土黄色灵力,自楚吞岳体内狂涌而出,化作一道凝实的光柱,悍然注入中央阵眼!那濒临熄灭的阵盘核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楚家儿郎何在?!!” 楚吞岳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如血,“当年随王爷打江山的热血,还没凉透吧?!给老子……顶上去!!”
“在——!!!”
楚安、楚承同时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兄弟二人猛地扯下腰间悬挂的、楚凡临行前赐予的护身玉佩!玉佩在掌心瞬间捏碎!两道精纯无比、带着楚凡独特气息的灵光冲天而起,竟与楚吞岳那山岳般的灵力产生了血脉共鸣!
“嗡——!!!”
濒临破碎的光幕剧烈一震!一头由精纯灵力与不屈战意凝聚而成的巨大玄虎虚影,骤然在光幕表面浮现!玄虎仰天咆哮,声震四野!那汹涌扑来的粘稠黑气,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磅礴威势硬生生逼退数尺!
“镇北王!!” 高台上,主持“锁灵符阵”的赵成明已是满头满脸的冷汗,声音嘶哑如破锣!他身前悬浮的数百张符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片黯淡、碎裂,最外围的符纸已化作飞灰!“地脉核心……碎了!单靠阵法和蛮力……撑不过半个时辰了!!” 他目眦欲裂,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最后三张闪烁着紫金色雷纹的天阶符箓上,用尽全身力气拍向阵眼,“接符!!”
“新的灵力源——在这里!!!”
两声清越激昂、带着决绝之意的厉喝,如同穿云裂帛,骤然撕裂狂暴的罡风!夜无咎玄衣染血,长剑如墨!林莉青衫翻飞,周身环绕着勃勃生机!两道身影如同神兵天降,悍然落在光幕两侧!在他们身后,数十名昆仑虚弟子面无血色,却眼神决绝,每人怀中都死死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袋口敞开,无数闪烁着各色灵光、蕴含着澎湃灵气的灵石堆积如山!
“昆仑虚……千年积累!所有库藏灵石……尽在于此!!” 夜无咎手中玄色长剑爆发出冻彻骨髓的寒芒,一剑斩碎数道扑来的黑气长蛇,“林莉!带弟子去北侧!楚安那边……交给我!” 他身影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扑西侧!
“布‘青木回春阵’!加固阵旗!!” 林莉清叱一声,双手结印,精纯浩瀚的木系灵力如同绿色的潮汐奔涌而出!数十名弟子紧随其后,将怀中灵石不要钱般倾泻在北侧阵基周围!磅礴的灵气被阵法引导,化作无数坚韧的青色藤蔓,瞬间缠绕上那几杆濒临折断的北侧阵旗!原本黯淡的旗杆竟如同枯木逢春,重新挺直,旗面上碎裂的符文在青光的滋润下,竟开始艰难地弥合!
然而——
“吼嗷——!!!”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充满了暴虐与毁灭气息的恐怖咆哮,猛地从地裂最深处炸响!整个昆仑虚山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疯狂剧震!刚刚凝聚成型的巨大玄虎虚影,在这声咆哮的冲击下,如同泡沫般瞬间溃散!中央阵眼的楚吞岳如遭重击,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
“地龙翻身!是地龙翻身!!” 赵成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惊恐,面无人色,“龙脉崩裂惊醒了沉睡在地脉深处的上古凶兽!它们……要破封而出了!!”
千钧一发!万念俱灰!
就在这天地倾覆、昆仑将碎的绝望时刻——
“陛下有旨——!!凡我大乾子民,皆有守土卫疆之责!!!”
一道清越嘹亮、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同划破黑暗的曙光,自凌霄城方向传来!数百名身着制式玄甲、脚踏制式飞剑的禁军精锐,如同钢铁洪流,撕裂罡风,悍然降临!为首者,正是巧云!她高举一面玄底金字的令牌,“大乾禁军”四字在血色的天幕下熠熠生辉,如同不灭的信念!她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一个鼓胀到极限的储物袋,用尽全力掷向中央阵眼!
“国库……所有储备上品灵石!共一千三百枚……在此!!今日,便是我等粉身碎骨,形神俱灭——也要为这昆仑虚,守住最后一线生机!!” 她的声音穿透云霄,带着赴死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