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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元年三月初七

    次日直至午后,才有侍从到刘年屋里,手里捧着绿色官袍和圆顶直角幞头,官袍上放有牙牌。

    “刘校尉,许都尉让我现领你去第一团,宣读任命。”侍从说,“都尉说,您也可以先去祭拜刘都尉。”

    “谢了,先去驻营吧。”

    “请。”侍从领着刘年往府衙外走。

    “这是都尉备与刘校尉的马。”侍从说。

    偏门前停有两匹棕马,偏瘦。

    刘年上了马,侍从上来挽着刘年的马,回头还示意余齐上马。

    “这是?”刘年问。

    “这是备与官人的马。”侍从说。

    “你呢?”

    侍从笑笑而未说话。

    “你下来。”刘年看向余齐。

    余齐立马跳下马,将马挽到侍从面前。

    “他小娃娃,我抱着他骑就成,您上马吧。”刘年说。

    “这怕是不成,都尉…”

    “不,您上,此小事都尉决不会在意。”刘年坚持。

    侍从先左右手挽着两匹马往武定门方向走,待走过半里路,这才翻身上马。

    “校尉跟我来。”侍从上马时才见其手臂粗壮,腿脚有力。

    “你一定也是兵的。”刘年笑着说。

    “校尉好眼力。”

    “请问尊姓。”

    “在下陈乙。”

    “几年兵。”

    “康安年。”

    “已有九年。”

    “是啊,曾任队正,现在许都尉身旁做侍卫。”

    “能做其亲卫,定勇猛过人。”

    “不足为道。”陈乙笑道,“校尉可知第一团?”

    “初来乍到,不太详细。”

    “第一团可不止其校尉腐坏,还是御使侄孙,手下更是一群骄兵。”陈乙说,“前日御使到访府衙,照例检阅府军千人,其第一团的甲胄最为干净光亮,其余包括都尉甲胄都有锈迹。今日一早,应该是昨日,一团校尉便被罢免,御使亲自罢免,并调到贡县做县丞去了。”

    “看样子其骄悍声名远扬啊。”

    三人出了武定门,往东北方向走了三里路就到了府军本营。陈乙带刘年二人往内走到都尉堂下。许敬忠正和两人对话,见刘年来,带着那两人到刘年面前。

    “喜全兄,这是张潜,三团校尉,这是吴小河,二团校尉。”许敬忠开口指着身旁两人介绍。

    “刘兄。”张潜笑着说。这时刘年只觉他笑得奸险。

    “刘兄。”吴小河作辑行礼。

    刘年回礼二人。

    “你们带喜全到一团去看看吧,我就先走了。”许敬忠说完示意陈乙跟上。

    “都尉慢走。”张潜说完,和吴小河作辑弯腰。

    “刘兄,上次不辞而别是为何?”张潜说。

    “本是想找处地解决内急,后只好到林子里方便方便,后回营帐没见到张校尉就先行离开了。”

    “那马都忘牵了?”

    “本想着今日有空就来找张校尉讨的。”

    “我叫人送到你们团来。”

    “那就谢过了。”刘年说。

    张潜笑了笑便转头走,侧过头对吴小河说,“老吴,你带他去吧,我还有事。”

    吴小河指着前方说,“请,刘校尉。”

    吴小河领着二人绕过一排排营房,在到一团驻区时,一股难闻的味道就冲着鼻子窜。不时还有几人裸露半身追逐,仅有一人见到吴小河路过才握拳行礼。

    “一团的事刘兄应明了。”吴小河说。

    “自然。”刘年说,“的确需整治。”

    “刘兄,就送你到这吧,转角就是你的营房。”

    “吴校尉,请问许都尉治下我们可否便宜行事?”刘年说完,指着着周围。

    “看你本事了,刘校尉。”吴小河说完,握拳行礼后走了。

    刘年和余齐踏进营房,刘年未着官袍,有几人想上来阻拦,刘年便拿出牙牌,这几人赶忙行礼后退。

    刘年进到营房,把外袍脱下,解腰带,随后拿起余齐手中的绿官服穿上,系好腰带,整理好幞头,拿起刀往门外走去。

    刘年二人刚开门便是一排兵卒立于外,有的胖,有的瘦,有的壮。见刘年出门,都鞠躬行礼,其中一胖个子抬头先开口:“恭迎校尉。”

    “大伙们好,本应该有人来帮我宣读任命得,但眼下我只好自己介绍自己。”刘年走到他们中间说,“我姓刘,叫刘年。”

    “刘校尉!”还是只有胖个子在说,“校尉可有什么赏赐?”

    “你是?”

    “左旅帅。”

    “以前你们的长官都赏赐什么?”刘年靠近胖个子问。

    “金银倒没有,但酒啊,肉啊,几个小铜钱总常有的。”胖子笑起来。

    “府军不给你们发饷?”

    “这战事那么多,身家性命留在这,总要有些想头吧?”胖子说完,表情严肃起来。

    “行!让你们的几个头头明日午后操练完到我房内来拿,他们拿了来给你们分!

    “那就谢过校尉了!”胖子说完叫其余人鞠躬行礼。

    送走这群骄兵,刘年带着余齐转到府军本营外,绕着护城河走。陇州府城南北长十里,东西宽六里,是西北重镇。自旧朝设天武军至此,这就是抗击北察鞑和三戎的中心。虽其城内不算繁荣,但其城防修建得极其严固。

    “官人,我们真去讨肉吗?”余齐问。

    “讨,还要到都尉那去讨。”

    两人骑上马又往许都尉府衙前往,穿过武定门时,前方却有几位旗手骑着马奔来。刘年看得出是天武军旗,再靠近点,能看到不远后有从节制使府衙方向来的车队,不停有骑手奔驰而过。

    “你还找李重玄将军吗?”余齐问。

    “得罪那么些人,能有地方做事就够了。”刘年回答。

    “但将军就要经过了哦。”

    “没什么要事,你敢靠近吗?”刘年说,“走吧,别挡道。”

    “那边。”

    余齐和刘年转进另一条路穿插过主街,再问路绕道去到都尉府。

    “刘年?”门前还是昨日的门卫,只不过有些人已经变了。

    “我找许都尉。”

    “都尉已经出府随李御使的大驾去了。”

    “刚才?”

    “对。”

    刘年转过头对余齐说,“那怎么办。”

    门卫上前说,“陈巡都尉还在呢。”

    “对,还有副官。”刘年说,“那麻烦禀报一声?”

    门卫点头,带着刘年二人往偏门进,从旁院走进三进院,到正堂门前。

    “你在这等着吧,我先回了。”门卫说。

    “谢过了。”

    刘年站在门前,上台阶,未见屋内有人。

    “刘年吧?”陈巡从东房出来往正堂走,身后跟着一侍从。

    “陈都尉?”

    “进来吧。”

    二人到内里,陈巡示意刘年坐下,又叫人端来茶。

    “我俩还是第一次见呢,和令兄很像。”陈巡说。

    “谢都尉。”刘年接过侍从端来的茶。

    “今天去了营里吗?”

    “去了,在许都尉和陈都尉的治下,府军兵强马壮啊。”

    “今日是为何事而来?”陈巡倒不喜欢这些话。

    “想找衙里赏点酒肉。”

    “缝月初,过节自会发酒,每五天会吃一次羊肉,过节还能有猪鸭,今日是?”

    “手下们直到我房门前找我讨,我也不好推辞。”

    “不好推辞?真是一群混账。”陈巡喝了口茶继续说,“这儿是没有的,你自己想办法,自己解决。”

    “那就不劳烦都尉了。”刘年起身行礼准备走。

    “最近奉北被破,鲁梁联合信国两路夹击定北,你们得准备好和许都尉去和李御使合军,鲁军已快至夷山道。”陈巡说。

    刘年点头行礼走出屋。

    “现在可以回去收拾他们了。”刘年带上余齐出了府衙说。

    “那为什么来这儿?”余齐问。

    “来看看主官们的态度。”

    “然后呢。”

    “然后就有我的办法。”

    二人赶回本营,刘年系紧了腰带,直往一团驻区去。此刻正好碰见张潜派人送来赤云和那匹瘦老马。

    刘年接过马,那人见刘年才回营区来,还说许都尉刚才已发令全部府军往金峰县集结。

    刘年笑着答谢,让余齐牵马去马棚,自己只身回一团驻区。

    到一团,正见着一兵卒正拿着几柄长矛走过。刘年招呼他过来,到一旁墙边。

    “你跟我说说一团内几个旅帅叫什么名字。”刘年问。

    “左旅帅叫宋挑,右旅帅叫何饶。”兵卒低着头说。

    “你呢。”

    “府军第一团左旅左队弓手张水。”

    “谁跟谁有仇。”

    “啊?”

    “那么些人,不可能都一条心吧。”

    “左旅帅和右旅帅的人在营内打过,就在三月前,好几十个人在打,最后只有右旅帅那些人被李校尉打了板子。”

    “好啊,他们经常搞事吗。”

    “是。”

    “你去吧,叫所有人我房前集合。”

    “现在吗。”

    “马上,去!”

    刘年见兵卒跑远,随后大喊起来。刘年先到自己房前站着看营内集结,大部分人看着都很懒散。刘年转身进屋搬出椅子来。

    待到兵士们都来的差不多了后,刘年见那胖子带着另外几位走到跟前来。

    “刘校尉!这几位是我手下的队正。”胖子说。

    “你叫宋挑吧,上次还没问你名字,你自己也不说。”

    “是,校尉。”胖子笑着说,“校尉这么快就发赏赐吗?”

    “是。”

    胖子朝刘年身后瞧。

    “等一会儿,没在这。”刘年说完,见左侧不远处余齐赶来。余齐看了刘年一个眼神便停下不动。

    “什么?”

    “挑几个你最能打的来。”

    “校尉是什么意思。”

    “小意思。”

    “校尉难道第一天上任…”

    没等胖子说完话,刘年扇了一个巴掌上去。胖子愣在原地,没过几会儿,一瞬间的光影,胖子头便落了地。

    胖子身旁几人赶忙后撤好几步,都拔出刀来对准了刘年。

    “不知轻重?”刘年说,也把刀对准前方,“想同宋挑一样犯上作乱?那你们能活过今天吗?”

    见众人相视且不语,又看向地上血流一片的宋挑。

    刘年叫道:“何旅帅!”

    “在!”何饶领一队人马挤到刘年跟前。

    “以后左旅你带管,其还有胆敢反抗者,就地诛杀!”

    “是,校尉。”何饶说完侧过脸看向拔刀的那些人,其身后的手下也拔出刀和手杖。

    “校尉!”一人跪下说,“是宋挑犯上,骄横成性,我等只是常年被其欺压啊。”

    那人说完,先前拔刀之人尽数弃械跪下。

    刘年向何饶使了一个眼色,何饶和身后兵士立马上前押人。

    “拉到前院去。”刘年说完跟着一行人到前院。

    何饶让手下将几人按在地上,几人不断求饶。

    “这些人!”刘年对着院内众人说,“平常骄横惯了,以下犯上,不服军令,威胁上官!当斩!”

    刘年说完率先拿刀斩下一人来,其余人受惊吓大喊求饶,其中有一人已骂起刘年。何饶见状令手下将其余人斩首。

    “这几位我会派人接手,如若谁能向我透露出哪些人和宋挑以及这几位关系最好,我就提拔他,如果那些自己来找我承认,我就不计前嫌,也提拔!”刘年说,“以后任何人违背军令,以下犯上,就当如此!可清楚?”

    刘年见一行人低头默不作声,又问了一遍,这才全数回应。

    “何旅帅,这段时间就有劳你费点心巡视巡视。”刘年看得出何饶眼里的兴奋。

    “是,校尉。”

    “此首功在你,一到金峰县,我便向许都尉请赏。”

    “谢过校尉!下官不敢!”何饶握拳鞠躬。

    “不必推辞了,我意已定。”刘年又大声对众人说,“刚才斩杀奸人者皆有赏!”

    (夷山道前线):

    戌时,许敬忠已随李重玄至金峰县,李重玄下令所有人于城东门扎营,并派去好几队人往夷山道方向打探情报。

    主帐内,天武军节制副使何丞平在李重玄身旁,桌对面站有定北省提点使,中骑都指挥使,长戟都指挥使,神弓都指挥使。

    “鲁梁分兵两路,鲁军已探有六万人欲走夷山道,梁军两万人往谭岭去。”提点使说。

    “梁军不足为惧,主帅周得胜小儿一个,败仗那么多年,梁国都还要用他,真是没人了。”长戟都指挥使说。

    “无论怎样也要有所防备。”李重玄说,“派陇州府军去遏守平山关,梁军定要攻此险要,加上平山关三个厢的守军,足够了。”

    “信国那边的探子来报,说可能会走绿河岭,如果要想和鲁梁合军夹击,的确走绿河岭能响应最快。”节制副使何丞平说。

    “等探子回报。”李重玄说,“目前朝中遣人来说会调邵关军过来,但刘昭定是不会真调。”

    “信国必然会由孙子弼带兵,只是不知会有多少人马,孙子弼实乃猛将,不可小觑啊。”中骑都指挥使说。

    “刘昭定要看鹬蚌相争。”何丞平说道。

    “几位将军先回帐下休息,等探子回报,再招各位来商讨。”李重玄看着诸位说道。

    “那御使也要注意休息,我等先退下。”中骑都指挥使说。

    许敬忠正在派人往去陇州府的路上赶,催促府军加快速度,定要在子时内到达金峰县。并叫侍从前去询问李御使,关于府军的下一步指示。

    陈乙正赶进许敬忠帐内,至其跟前,还没待许敬忠询问,陈乙便开口,“都尉,林思奇将军和勤裕将军正从京城出发,领邵关军三万前来援助。”

    “才从御使那来的消息?”

    “是,都尉。”

    “谁是主帅?”

    “勤裕将军。”

    “这不是援军,这是监军。”许敬忠说,“御使有没有召我前去?”

    “御使让将军们都暂行歇息,独自一人在帐内。”

    “好吧,你先去吃点东西吧。”许敬忠说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陈乙便从帐内而出,到旁边的营帐内去。

    快到卯时,已有鸡叫,陈乙回到许敬忠帐内,轻轻摇醒许敬忠。帐外已逐渐躁动起来,来往的脚步声已遍布营区。其府军于子时已悉数到达,但并没有人来向许敬忠呈报。

    “许都尉。”陈乙见许都尉睁眼,继续说,“李御使叫您前去,并准备拔营。”

    “好。”许敬忠立马起身说,“府军五个团都已到了吧?”

    “于子时全部到达。”

    “好。”许敬忠说完就往营帐外赶。

    李重玄的营帐已收好,一队车马正在运走。李重玄瞧见许敬忠前来,让他立刻领府军三日内到平山关去镇守,并交与一封调令。

    见李重玄和几名侍卫骑上马,往前奔去,许敬忠也赶忙回到自己营帐。

    “老陈!”许敬忠喊道。

    陈乙赶忙上前,正牵着两匹马。

    “传令全军集合于南门,往平山关去。”

    “是。”陈乙递过许敬忠的马。

    许敬忠骑上马先往南门去,途中遇见张潜,让他立刻领军往南门集合。刚到前门,陈乙穿着胸甲带着长矛也抵达南门下。随后陆陆续续的府军兵士赶来,在许敬忠一声令下全府军往平山关走去。

    府军一千六百多人从南门出发,于傍晚抵达太子河。许敬忠下令全军于河边开阔地带驻扎,并带上陈乙,吴小河以及几个护卫先行渡过河到对岸的小丘顶上观望。太子河只是北大河的支流,水势平缓,也不算宽,原名叫青天河,因出太阳全河就变为深青色而得名。曾还是嘉王的武怀太子睿思检至定北省平叛,讨伐邹师傲,于此河南岸以一千人大败叛军三万五千人。后睿思检到一山丘上观望战场,刚好其云走日出,对其与血混合而变为紫色的河水感慨万分,改名为紫衣河。

    许敬忠和陈乙几人下马,走到站到最高处,在小丘上见其日落时分景色刚好,许敬忠便讲道:“曾此河叫紫衣河,武怀太子本想借此隐喻朝中权相钱国钰欺君罔上,不顾百姓生死,在自家封地上横征暴敛,朝中无人敢参,其封地就是此河以南一百里的五谷原,一片沃土,却起兵谋反。”

    “说不定我等所站之地与武怀太子观望处是一地呢。”吴小河说道。

    “武怀太子对外带兵有方,所战必胜,对内匡扶朝政,肃清吏治,可为一代圣君啊。”许敬忠摇摇头说,“却被小人行刺于街头。”

    “已是百多年前的旧事了。”吴小河说着指向远处,“平山关就在此方向约一百三十里。”

    “我记得你曾在平山关做过守军?”

    “是,都尉,有三年,那时到现在守将仍是何道冉指挥使。”

    “何道冉还未曾见过。”

    “其人…”

    “说吧。”

    “虽迂腐但也是重义之人。”

    许敬忠点点头,待太阳快全落下时才开口说:“又得要百姓苦啊。”

    “世道如此,也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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