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出口,段怀谦就后悔了。
哪有人像他这么调解家庭矛盾的?
可当他看到时攸宁掉眼泪,脑子里瞬间就变得一片空白。
平时的游刃有余和处之泰然全都被她的眼泪冲掉了,脑子和嘴也毫无征兆地选择了割袍断义。
眼前人也没有让他失望,超自然现象又一次出现了。
他仿佛在时攸宁的身后看到了尸山血海,并且他有预感,他即将就要成为那其中的一份子。
“是需要我夸你视力比你的大侄子好吗?还是需要我再给你两分钟,让你先把记忆结成冰,存档等到下次回放?”
时攸宁吸了吸鼻子,眼角还挂着一滴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声音却无比平静,平静到让段怀谦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八十八种死法预案,握着她的双手也没忍住颤栗了一下。
紧接着,时攸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或者,需要我往你脑门儿上贴几朵大红花或者红苹果吗?夸夸你百忙之中还记得抽出点时间拿着仨瓜俩枣来糊弄我?”
“糊弄我的同时,还能观察到你公司旗下造型师的化妆手法不行,我用着从来都0脱妆记录的化妆品在她的技术下破纪录了。”
“段总,你还真不愧是业界劳模啊,还有一双善于找茬的眼睛呢。”
段怀谦:……你也不赖,有一双善于找茬的耳朵。
早知道他这嘴还不如不打开,没准等人打够,气也就差不多消了。
何必像现在这样,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让他从怀疑自己的学习水平和办事效率,到质疑市面上为什么没有关于处理这类矛盾的课程。
甚至开始思考,照搬时攸宁这种胡搅蛮缠的说话方式的可行性……
段怀谦薄唇轻抿,像是认命般将声音放柔了几分,
“其实妆没有花,我就是……”
“你居然还骗我?”时攸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姓段的,你罪不容诛!”
段怀谦只觉得额角的青筋在‘突突’直跳,他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就连他遇到过最麻烦的合作商都与之相去甚远。
但为了日后的家宅安宁和耳根清静,他现在需要抓紧时间把人安抚好。
所以他决定铤而走险——
松开了原本擒住时攸宁的双手,用一只手将她禁锢在怀里,并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唔……?!!!”
虽然只有一个拟声词,但段怀谦听得出来,她骂得很脏。
段怀谦顾不上整理一篇完美的安抚论,只能将想到的话以最快的速度在脑海中过滤一遍,确认不含拱火意味的言论后,跟倒豆子般如数说了出来:
“霍三那人一向都不靠谱,晚上我说过他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我也知道,更多的是我的原因,是我的言行让他甚至是外界产生了误会,我向你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套珠宝从一开始就是拍给你的,我承认有道歉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觉得它很衬你,从来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鸟。”
“如果你消气了就眨眨眼,我把手松开,好吗?”
段怀谦长篇大论了一大堆,最后试探性地问道。
可时攸宁只是眸色淡然地望着他。
段怀谦心里一阵挫败,想起上次交‘赎金’,便想尝试着用钱解决,
“我明天让人往夫人卡里打笔精神损失费,可行?”
时攸宁还是没有眨眼,但这一次,他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两个字——
不够。
段怀谦反而松了口气,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他而言就不是问题。
所以他早干嘛去了?!
但现在还是解决问题要紧,只能道,
“我的卡给你。”
时攸宁终于屈尊降贵地眨了眨眼。
段怀谦松开了手,立马从钱包里将卡拿出来,放在了她手里,生怕迟一秒她就会反悔似的。
时攸宁看着手心里黑金色的卡片,挑了挑眉,
“我的可用额度是多少?”
“没有额度,随便刷。”
段怀谦直言道。
反正她左不过就是日常花销,或者买些奢侈品,花得都还没有他赚得快。
时攸宁:“哪怕我拿着这卡买房买地买楼盘,也可以?”
段怀谦:……
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
“可以。”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他做不出言而无信这种没品的事情来。
时攸宁骄矜地点点头,
“跟你说了半天,我嗓子干了,想喝热牛奶。”
段怀谦用力地阖了阖眼,
“我这就去给夫人热牛奶。”
只要能彻底解决这一次的麻烦,还他耳根清静,一切都好说。
看着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时攸宁敛眸掩下眼底的思绪。
在爱里长大使然,她素来都吃软不吃硬。
用父母的话来说就是——娇气且作,还爱蹬鼻子上脸。
但不管是在原世界还是这里,都颇有成效不是吗?
不论以后的事态发展如何,至少这一次的博弈和试探,她又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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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怀谦看着在微波炉里旋转的牛奶,没来由地想起了友人曾经说过的话:
“我太太走得早,我只有攸攸一个孩子,所以把爱都倾注在她身上,把她养成了个骄纵的性子,有时候真是让人头疼……”
如果能回到过去,段怀谦肯定会义正言辞地反驳他。
何止让人头疼?她简直有着气死人的本事。
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觉得她可爱的错觉。
可睿智如段家主,也不曾察觉到,是他三番两次主动为了对方降低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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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还有别的需求吗?”
段怀谦将牛奶放在桌上,希望对方能一次性给他个痛快。
时攸宁这回乖觉地摇摇头,
“没有了,晚安哦。”
段怀谦转身出去时,粗略地扫了眼她的房间。
和他房间的冷硬不同,是温馨的暖色调。
这才恍然察觉,客厅似乎在她这段时间的改造下,也换了个模样。
待他走到门口时,时攸宁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但凡你对崽崽有现在十分之一的耐心,关系都不至于这么僵,但不是让你把对我的耐心分给他的意思哦。”
段怀谦的脚步顿住,下颌似乎有些紧绷。
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就在外面替她关上了房门。
时攸宁耸了耸肩,沾着卸妆水的化妆棉在脸上擦拭着。
“果然男人嘴里没句真话,明明还是美美的,一点都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