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厚的手掌心现出一只发簪,尖端隐隐带着血迹。
柳映梨垂眸,目光随着手臂缓缓上移。
陈循微笑着,眸中宛如澹澹水色,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伸手取回,平静回道:“谢了。”
随后俯身进入马车。
陈循望着车轮卷起烟尘,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
“世子方才去哪了?”
冷冷的声线自身后响起,萧凛走到陈循身后,凝了眼柳映梨远去的方向,目光更显阴婺。
陈循回答:“我不喜欢宴席,方才去后园中赏景散步了。”
可他的耳尖红润依旧。
萧凛想起上一秒目睹的那幕,他亲手递给柳映梨一支发簪。
宴席开始前,发簪明明还戴在她的发间。
发生了什么,会出现在陈循手中?
“三皇子不相信我?”陈循的笑意敛了几分。
萧凛眸间凌厉,话里带着狠戾:“我只是不想合作失败而已。你也知道,对待柳映梨那样祸国殃民的女子,不必手下留情吧?”
“三皇子不用在我面前说教。我做什么事情,也用不着你来教。”
陈循清清楚楚的知道,是萧凛需要他,需要昭阳王的势力。
小小燕国不过巴掌之地,对大魏来说,萧凛也不过是个蝼蚁。
什么时候,蝼蚁能到台面上来说话?
“那样最好。”
丢下几个字,萧凛背过身扬长而去,急促的步伐却如同他的心一样乱。
柳映梨去了悠然居。
她必须要兴师问罪!
一跨进前厅,还没有来得及喊出黎生的名字,就看见他光着上身,背上挂着木枝跪在厅内。
甫一看见柳映梨,忙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被杂耍吸引去,不该让你身处险境!”
谁知柳映梨压根不听,上前去扯住他的耳朵,扬着声问:“本宫忽然忘了,是谁口口声声说要留在宫内贴身保护本宫?是谁一字一句,亲口说过就算是打死也不离开本宫?啊?是谁说的啊?”
“……您息怒。”
黎生委屈跪在地上,晃了晃背上的木枝,声音低弱:“我这不是负荆请罪了么,谁知道老皇帝请的杂耍那么好看?”
“你还说!”
柳映梨气不打一处来。
若是其他事情倒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她在陈循面前失态至此!
那可是个腐朽呆板的榆木脑袋啊!
今日见了她那副模样,指不定背后怎样咒骂她红颜祸水,狐媚靥道!
“殿下喝些茶水去去火,别伤了身子。”
站在旁侧的江肆将茶杯递到柳映梨面前,低垂着眉眼解释:“殿下要迁怒,也一并迁怒奴才吧。是奴才没有寸步不离跟在身边,差点让殿下出了事。待日后,奴才时时留意殿下,绝不再让殿下置身险境!”
柳映梨瞥一眼茶杯,哪里有什么兴致喝下去?
只好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是苏扶楹铁了心想要算计,我迁怒你们有何用?只不过……”
她很想知道,陈循究竟如何想她?
……他不会认为自己是故意挑逗吧?
-
坤宁宫。
宫人将琉璃灯盏挂在走廊上,满处通明,一片霓虹。
王皇后坐在铜镜前,素手拨弄着青丝,一缕一缕的缠绕在指间,轻呵道:“本宫给了你机会,偏偏不中用。”
“儿臣辜负母后教诲,还望母后责罚……”
“你没资格唤本宫为母后。”
冷漠的声音将苏扶楹的所有傲气全部击散。
她孤零零站在一边,明显感受到强势的压迫力。
如同白日站在柳映梨身边时。
是她没用。
有一个好端端能陷害柳映梨的机会,却被白白浪费……
待她生了防备心,要再想对付就难了。
“当初本宫收你为义女,是想到能有所用处。如何看来,你没什么价值。”
王皇后的嘲讽让苏扶楹身子一怔。
她垂眉,声音低弱:“是柳映梨太狡诈,识破了我的算计。按照计划,她根本不可能逃脱的……”
苏扶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茶水是她亲眼看着柳映梨喝下的。
香薰是她亲口命人在席间点燃的。
连人都是她亲自送到了阁楼中才离去!
可事实弄人,躺在王越身边的,居然会是春雨!
“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
王皇后低头,轻轻抚摸着指甲上的丹蔻,淡漠微笑:“如果还不能将柳映梨除去,你就去战乱之地,做将士们的消遣物吧。”
换句话来说,就是充当军妓!
幽州和豫州已经是晋国的囊中物,当地的妇孺孩童们,能存活下来的只有少数。
如果落在那些不知轻重的敌国手中,她只怕……
苏扶楹拢在袖间的手微微颤抖着。
“儿臣谨记皇后娘娘吩咐。”
她不可以,也绝不能成为被丢弃的棋子!
夜晚秋风萧瑟,几许凉风吹拂,豆大的雨点落在石阶上。
听着殿外的雨声,文帝头晕眼花,没了批阅奏折的兴致。
双手撑着额头,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样。
“皇上,要请御医来看一看吗?”阿福担心问。
文帝捏了捏眉间,身子往后靠去,眯着眼望着穹顶上的金龙,淡淡道:“朕这几日,总感觉身边凉飕飕的,像是鬼祟留在身边。你去找一位修行得力的道士,进宫来给朕瞧瞧。”
“奴才听令。”
此时的昭阳王府。
陈循将熄掉的灯盏重新点亮,合衣站在窗边。
微黄的烛光照亮他的侧脸,明亮眼眸望向院墙下的一隅。
雨滴落入泥尘的清香,将四季海棠淋湿了个透彻。
凋零的花瓣随风而落。
世间很少有人知道,他独爱养海棠。
在沧州,他自小生长的地方,整个院落都是润攒温玉的海棠花。
最初见到柳映梨时,陈循的脑海便浮现出一句。
海棠枝上,朱唇翠袖,欲斗轻盈。
清夜酌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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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这场雨整整下了一夜。
柳映梨刚醒来就听到蒹葭说,王越公公昨夜受罚领板子,还以为只是随随便便应付一下,没曾想差点被打去半条命!
轰隆雨声将王越的叫声掩盖,直到声音都哑了。
最后人是被抬回去的,尚且留着一口气。
他不是还等着新婚洞房么?
只不过身上的伤,足够躺一个月了。
柳映梨默默对江肆竖起手指头。
王越受罚,是她让江肆去监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