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手里拿着把蒲扇,脸上盖着一本《花花公子》杂志,似乎睡着了。
一只秃了毛的黑猫趴在他肚子上,懒洋洋地扫了沈岩一眼。
“修电视去隔壁,修空调排队到下个月。”
杂志底下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老头连身都没起。
沈岩没说话,只是把沈安放了下来。
他环视了一圈这个像垃圾场一样的店铺。
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台正在运行的显像管电视上。
屏幕上全是雪花点,看起来像是坏了。
但沈岩是搞软件出身的。
他看得出来,那些雪花点的跳动频率,是有规律的。
那是一组加密的波形图。
“莫老先生。”
沈岩开口了,语气平稳,不卑不亢。
“我不是来修电器的。”
老头把脸上的杂志拿开,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那双眼睛浑浊不堪,满是红血丝,怎么看都像是个宿醉未醒的酒鬼。
莫未名斜眼打量了一下沈岩。
“西装革履,头发抹油。”
他嗤笑了一声。
“不是卖保险的就是搞传销的,滚蛋。”
沈岩没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轻轻放在旁边满是油污的桌子上。
“我想请您出山,教我儿子。”
莫未名看都没看那张支票一眼。
他抓起桌上的螺丝刀,随手一扔。
哆的一声。
螺丝刀精准地扎在支票上,把那张七位数的纸片钉死在桌面上。
“有钱了不起?”
莫未名坐了起来,那股子颓废劲儿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滚’的气场。
“老子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以为有点钱就能买知识?买智商?”
“带着你的崽子赶紧滚,别弄脏了我的地儿。”
沈岩依然没动。
这种闭门羹他在创业初期吃过无数次。
他知道,对于莫未名这种人,钱只是敲门砖,不是通行证。
真正的通行证,是实力。
“看来情报有误,所谓的‘幽灵’也不过是个只会修破烂的暴躁老头。”
沈岩淡淡地说了一句。
激将法。
很老套,但对傲慢的人很管用。
果然,莫未名的眼神变了。
像是一头打盹的老狮子被人踩了尾巴。
“你叫我什么?”
他死死盯着沈岩。
“幽灵。”
沈岩重复了一遍。
“二十年前提出多维神经网络构想,被学术界嘲讽为疯子,一气之下烧了实验室出走的那个幽灵。”
店铺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只黑猫似乎感受到了杀气,喵了一声窜上了房梁。
莫未名眯起眼睛,手里抓起了一把扳手。
“既然知道我是谁,你就该知道,我脾气不好。”
“我数三声……”
“那个波形图错了。”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莫未名和沈岩同时低头。
只见沈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那台满是雪花的电视机前。
小家伙踮起脚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
“这里,还有这里。”
沈安指着屏幕左上角和右下角。
“虽然你用了傅里叶变换来隐藏噪点,但是这里有一个循环溢出。”
“如果不改的话,三分钟后,这台电视机的显像管就会爆炸。”
沈安说完,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莫未名。
“爷爷,你是想放烟花吗?”
莫未名手里的扳手掉了。
砸在他的脚背上。
但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膝盖高的小不点。
这台电视机里跑的是他昨晚刚写出来的混沌算法。
为了在这个破显像管上运行,他把代码压缩到了极致。
但也正如沈安所说,为了追求极致的压缩率,他冒险留了一个逻辑漏洞。
这个漏洞极其隐蔽,就算是顶级的超算也要跑上几天才能发现。
这个穿着背带裤、还在流鼻涕的小鬼,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你看得懂?”
莫未名声音有些发抖。
“很难吗?”
沈安歪了歪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剥开。
“这种非线性回归方程,我在家无聊的时候经常拿来算着玩。”
“不过爷爷你的思路很有趣,用模拟信号来承载数字逻辑,虽然效率低了点,但是挺好玩的。”
好玩?
莫未名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呕心沥血搞出来的东西,在这孩子眼里就是个玩具?
沈岩适时地走了过来,把沈安抱了起来。
“安安,要有礼貌。”
“这位爷爷虽然脾气臭了点,但他这套算法,确实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莫未名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眼里的震惊还没散去。
他顾不上脚疼,一瘸一拐地走到沈安面前。
那双满是油污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似乎想摸摸沈安的头,又怕弄脏了孩子。
“小孩,你几岁了?”
“三岁半。”
沈安含着糖,口齿不清地回答。
“三岁半……”
莫未名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狂热起来。
那是饿了三天的狼看到小肥羊的眼神。
那是被埋没了一辈子的工匠看到绝世璞玉的眼神。
“刚才那个溢出,你会改吗?”
莫未名试探着问。
沈安点了点头。
“只要加一个冗余判定就好了呀。”
“不过这台电视机的内存太小了,加了判定会卡。”
“如果换成切比雪夫多项式来拟合,应该能省下2KB的内存,就够了。”
砰。
莫未名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天才!绝世天才!”
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原地转了两圈。
切比雪夫多项式!
他怎么没想到!
困扰了他半个月的瓶颈,被这孩子一句话给捅破了。
莫未名猛地转头看向沈岩。
刚才的傲慢和不屑统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祈求的急切。
“这孩子……给我!”
“我要收他当关门弟子!”
“谁敢跟我抢,我拿扳手敲碎他的脑壳!”
沈岩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地把那张被钉在桌子上的支票拔了出来。
“莫老先生,您刚才不是说,最讨厌商人吗?”
“而且,我这人也有个毛病。”
沈岩把玩着那张支票,语气淡漠。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儿子大呼小叫。”
主动权,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