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长廊上。
日光灯投下冰冷的白光，将墙壁映照得一片惨白。
楚辰独自坐在蓝色的塑料排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着膝盖，双手交握抵在唇前。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手术还没有结束。
转过头，看向身旁紧紧依偎着自己的女儿。
楚念念异常安静，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身上还披着一件护士好心给的薄毯。
她两只小手紧紧攥着毯子的边缘，上面还残留着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
似乎感受到了爸爸的目光，她抬起头，看了楚辰一眼，小声的、带着不确定的问：“爸爸，那个阿姨……会死吗？”
听这处于生死两端的处境，楚辰终究是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不……不会的。
楚辰伸出手，将女儿冰凉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却微微颤抖的掌心里。
他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也不愿用谎言安慰：“医生……正在尽力救她。”
念念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不再说话。
那个阿姨，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自己对她的态度很不好。
小孩子始终是敏感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最后落在她眼睛中的画面会狠狠烙在了她的记忆里。
这种极致的反差，比任何单纯的善意或恶意，都更能触动稚嫩的心弦。
她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靠向爸爸，将半张脸埋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失神地望着手术室那扇紧闭的门。
时间流逝。
突然，那扇沉重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一道缝隙，一名医生快步走出，目光扫过空旷的长廊，精准地落在楚辰身上。
“楚先生？”
楚辰怕听到坏消息，却又不得不面对。
“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楚辰，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沉稳，却也透着一丝如释重负：“你是家属？伤者的情况非常危险，那处刀伤离心脏只有毫厘之差，失血量极大。我们进行了紧急手术，算是暂时从鬼门关把她抢回来了……”
楚辰悬在喉咙口的心，猛地落下去一半。
但医生的话锋随即一转，神色变得凝重：“但是，她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大量失血导致她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现在需要立刻转入ICU进行密切观察和支持治疗。接下来的24到48小时，是至关重要的危险期。如果她能熬过这段时间，稳定下来，才有希望。另外……”
医生顿了顿，看了一眼楚辰和他身边怯生生看着他的念念，补充道：“即使她能活下来，如此严重的创伤和缺血，也可能对她的身体机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以及……由于脑部也曾短暂缺氧，不排除会留下神经系统方面的后遗症，比如意识障碍、认知功能受损等。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刚刚落下的一半心，又被这番话狠狠地砸回了深渊。
抢回来了，但没完全抢回来。
生死，依旧悬于一线。
而且，即便活了，也可能遗留下很严重的创伤？
“我……我知道了。谢谢医生，辛苦了。”
楚辰机械地点着头，大脑一片空白。
他该怎么和那两位交代？
很快，沐雪仪被护士们推了出来。
她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比墙壁还要苍白，毫无生气，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控线路，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紧闭着双眼，若是没有那起伏的生命线，看起来就和尸体没有两样。
楚辰和念念下意识地跟随着病床移动，直到被护士拦在ICU厚重的隔离门外。
“家属请留步，里面是无菌环境。你们可以在外面的等候区等待，有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
念念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
如今，他只能等。
可是，现在更加要紧是怎么将楚念念给送回去。
一开始楚辰是想通过大使馆求助，可是冲绳本地没有大使馆，之后必然会和霓虹官方扯上联系，毕竟他和楚念念都是黑户。
而有了清水雅这个例子，他是对这些人一点信任感都没有。
以及还有南悦那些人。
在楚辰看来，那些人和之前抓走自己女儿的人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以及，在楚念念被自己救走之后，难道他们不会再次故技重施，趁着他们忽视的时候突然出手……
就在这时，楚辰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是沐雪仪的。
“莫西莫西，沐小姐，船只已经准备好了，出海已经报备了，您什么时候带着人过来？”
楚辰听着对方说的信息，想到了之前沐雪仪说的准备好将他们带走的方式。
不过有了一次之前海上遇难的经验之后，对于这个方法，他是有些排斥的。
而且现在沐雪仪一个人留在这里，生死未定，就这么抛下她？
不可能的。
让自己取舍？
“沐小姐，您在听吗？时间上来得及吗？”
“她出事来不了了。”
楚辰回答道。
“出事了？怎么会这样？您是楚先生吗？沐小姐说的人就是您吧，她的钱之前已经支付过了，您现在要赶过来吗？”对方问。
“嗯，可能会有点迟。”
楚辰犹豫了一会，开口道。
“没关系，两个小时内赶到都可以。”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没关系的样子，但隐约能听出一丝催促。
“我知道了。”
楚辰沉声应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而下一秒，沐雪仪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沐小姐，您预定的婚办已经准备好了，请问两位新人什么时候入场？”
听着对方的话，楚辰一时间愣住了。
直到对方什么挂断再次打来，楚辰依旧无动于衷。
将沐雪仪所有的东西备好，交给医护人员，楚辰牵着楚念念的手走出这里。
看着来到医院的警察，楚辰稍稍放了心。
“爸爸，我们是要回家吗？”楚念念不确定的问。
楚辰眼神看着前方，目光中满是惆怅，“嗯，爸爸先带你回家。”
“那那个阿姨呢？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爸爸会把她安排好的。”
沐雪仪是通过正当手段来到冲绳的，在冲绳受到伤害，至少日本官方明面上是要做出样子的。
将沐雪仪的事情联系大使馆，遇到恐怖袭击这种事情，在任何地方都会引起重视。
至少她的安全有所保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