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仪的意识是在一阵若有似无的淡雅熏香中缓缓苏醒的。
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花了数秒才聚焦视线,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装饰考究却透着冷清的舱室天花板,以及坐在床边扶手椅上,正静静看着她的陌生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和服,容颜清丽,气质却像远山的积雪,带着一种疏离的寒意。
见沐雪仪醒来,她并未露出任何关切或惊喜的神色,只是微微颔首,用流利但略带异域腔调的中文平静开口:“你醒了。”
沐雪仪蹙紧眉头,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却混乱。
“你是谁?”
沐雪仪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里弥漫着铁锈般的味道。
想要撑起身子,却因胸前传来的尖锐刺痛而闷哼一声,重新跌回柔软的枕头里。
“清水静。”
“这次救援行动的主导者,作为邻邦,身为霓虹医院的我是该慰问一下。”
女人报上名字,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并非粗鲁。
“你伤势很重,最好不要乱动。”
听着这个名字,沐雪仪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曾经是她们的目标。
沐雪仪就着她的手勉强喝了两口水,冰凉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却浇不灭她心头骤然升起的恐慌。
楚辰,念念他们在哪里?
“对了,和我一起的人呢?”
她猛地抓住清水静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那清冷女子微微蹙眉。
“一个男人,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他们没事吧?”
她的声音因急切而颤抖,目光死死锁住对方,不肯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清水静轻轻挣开她的手,将水杯放回床头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独自一人躺在救生艇上,已经昏迷。风浪很大,你们乘坐的船似乎完全沉入海底了。至于你说的同行的人,救上来的人貌似没有和你认识的,而且附近海域没有发现其他生还者的迹象。”
独自一人,没有其他生还者?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刺入沐雪仪的耳膜,直抵心脏。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栗起来。
不可能。
明明在她昏迷之前,三人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她一个人在救生艇上?
【醒了醒了,雪仪宝宝快跑,是这个坏女人,是她把男主女儿扔下海的。】
【天哪她还在撒谎,她怎么敢这么平静地说出这种话,恶毒的女人果然浑身都是演技。】
【男主为了救念念直接跟着跳下去了,那么高的浪,一下子就没了身影。】
【男主那边观测直接断了,出现这种情况,怕不是……】
一行行文字,带着旁观者独有的焦急、愤怒和无力感,可身处局中的沐雪仪却感到通体冰凉。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颅内炸开了。
那是一种远比身体伤痛更剧烈千百倍的痛苦,源于心脏最柔软处的彻底撕裂。
悲伤如同黑色的海啸,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而在那绝望的深渊之下,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情绪油然升起。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清澈明亮,时而狡黠时而温柔的眼眸,此刻已是一片猩红的血海。
穿透空气,死死钉在清水静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脸上。
“你…,是你?”
沐雪仪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个破碎扭曲的音节,最终凝聚成一句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的质问。
“是你干的,对不对?”
清水雅蹙眉,有些意外的看向沐雪仪。
在看到楚辰一行人的时候,这个女人确认是昏迷的,却为何能够确认自己做的事情。
可换做正常人,就算是知道实情,自然也该知道她的能量,上好的选择不是默不作声,蛰伏起来?
“看来是伤势过重,开始产生幻觉说胡话了。”
“闭嘴,给我闭嘴,清水静——”
看着沐雪仪眼神中仇恨的眼神,知道自己也无需演下去了。
索性清水静也不装了,脸色淡漠道:“装个糊涂鬼不好吗?你没有同那父女俩一起下去,只因为你在搜救名单上,至于能不能将你一起处置掉,全看我选择,我只是没做,算是给了你一条命,感谢我吧,突然发了善心。”
听着对方这厚颜无耻的话语,和眼神中看到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的轻蔑,沐雪仪彻底崩溃了。
“清水静,你有种就弄死我,你要是弄不死我的话,我沐雪仪发誓,穷尽一生,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沐雪仪发出凄厉嘶吼,泪水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决堤而下。
她不顾胸口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床上扑起,用尽全身力气向清水静撞去。
“呵,蝼蚁!”
清水静稍稍侧身,沐雪仪便因脱力和剧痛重重摔倒在地。
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因痛苦和仇恨而蜷缩颤抖的身影,眼神冰冷如看尘埃。
没有将她一起扔下海,当然不是为了给邻国面子,而是在她的眼中,除了楚辰父女两人需要同她女儿陪葬之外,这个女人在她眼中就是空气。
“想要杀我吗?我等你哦!”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
沐雪仪口中弥漫开血腥味,不知是旧伤崩裂,还是咬破了嘴唇。
她死死瞪着清水静,那目光如果能化为实质,早已将对方千刀万剐。
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以一种近乎诅咒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立誓:
“清水静,今日之辱,剜心之痛我沐雪仪,必百倍奉还。”
“穷尽碧落黄泉,我也一定会找到他们。”
“然后,亲手把你拖进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