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夫妻二人,气氛却比刚才李建业在时还要诡异。
张瑞芳的心怦怦直跳,她不敢看李大柱,也不敢说话,只是死死地攥着身下的被褥,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李建业临走前的叮嘱。
顺着他说……顺着他说……
可他会说啥?
是会继续发疯,还是会……
炕上的李大柱缓缓睁开了眼睛,空洞迷离的眼睛慢慢聚焦,最终落在了炕梢坐着的张瑞芳身上。
在张瑞芳紧张的注视下,李大柱那张粗糙的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紧接着,豆大的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从他那通红的眼角滚落下来,砸在破旧的被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哭了。
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压抑着声音,肩膀一抽一抽的。
张瑞芳彻底懵了。
这啥也不说,上来就是哭,是啥意思啊?
她该怎么顺?
“媳妇……”
李大柱终于挤出了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我对不住你……”
“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张瑞芳呆呆地看着泣不成声的丈夫,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就开始认错了?
建业就拿着那个怀表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说了几句话,就把这头犟驴给……给弄哭了?还主动认错了?
这哪是催眠啊,这简直就是神仙点化!
“你……你没事吧?”张瑞芳试探着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飘。
李大柱用力地摇了摇头,抬起袖子胡乱地在脸上一抹,眼泪却越抹越多。
“我没事……我有啥事……”他哽咽着,“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个男人,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张瑞芳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头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她松了口气,按照李建业教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行了,知道错了就行,以后别再跟我犯浑,别再没事找事就行了。”
“不犯了!再也不犯了!”李大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媳妇,我……我以后再也不拦着你了。”
张瑞芳一愣:“拦着我啥?”
李大柱的脸涨得通红,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都低了下去:“你……你啥时候想去找建业……就去……我……我不拦着,也不跟你闹了。”
“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欠你的……我给不了你的,不能耽误你……”
这话一出口,张瑞芳彻底震惊了。
她原以为李建业的法子是让他忘掉了一些事,所以才不再追究。
可现在听来,李大柱他是什么都记得!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也记得自己为什么发火,可他现在非但不生气,反倒……反倒主动给自己开了绿灯?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张瑞芳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由衷的觉得李建业简直牛逼得不是个人!
她心底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窃喜和兴奋,如同雨后的春笋般,疯狂地冒了出来。
好,太好了!
但她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反而装作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李大柱的胳膊。
“你说的这是啥话,咱俩是两口子,领了证的,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我跟建业……那不就是……就是随便玩玩嘛,你别往心里去。”
说出“随便玩玩”这四个字的时候,张瑞芳自己都觉得有点脸红心跳。
谁知,李大柱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半点不快,反而哭得更凶了。
“我懂……媳妇,我都懂……”他抽噎着,像个得到了赦免的罪人,“你心里有我,我知道……是我没本事……是我对不起你……”
张瑞芳看着他这副“通情达理”到卑微的样子,心里那点窃喜简直快要满溢出来了。
现在的李大柱,也太好说话了吧?
这还是那个茅坑里的石头吗?这简直就是一块任人揉捏的软面团啊!
看来,是得赶紧找个机会,好好地“感谢”一下建业了……
这念头一起,心里头就像有只小猫在挠似的,痒痒的。
明明才刚跟李建业分开没多久,怎么就又开始想下次见面了?
……
另一边,李建业顶着一身雪霜回到了家。
屋子里温暖如春,安娜、艾莎、王秀兰还有沈幼微都还没睡,正围着炕桌坐着,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气氛很是热烈。
“聊啥呢,这么热闹?”李建业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笑着走了过去。
“建业哥,你回来啦!”王秀兰眼睛一亮,赶紧给他挪了个位置,“我们在说,再过几天就是小年了,想问问你有没有空,带我们去集市上逛逛?”
“集市?”李建业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这普普通通的小山村没有赶集这一说呢。
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沈幼微,柔声开口解释起来,“我们公社,每逢农历的初一和十五,都会有集市,还算热闹。”
“你们公社应该是每逢初十、二十吧?”
“集市上会卖一些自己家做的针头线脑、小咸菜,糖,还有些城里来的稀罕的小玩意儿。”
艾莎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向往。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吧?”
“反正也没事,去逛逛?”
安娜也微笑着点点头,显然也很有兴趣。
李建业看着她们一个个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挺有意思。
来这里这么久,除了去县城,他还真没怎么体验过这种最接地气的风土人情。
“行啊,”他爽快地答应下来,“那咱们就去逛逛。”
“太好了!”艾莎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几个女人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要去集市上买些什么,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小小的决定而变得更加欢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