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均年的话其实是对的。
说汉话,着汉服,行汉礼,其实就已经是汉人了,而自古以来,人们对自己人有专门的解释——中国有礼仪之大,谓之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也就是说,只要满足以上条件的蛮夷,其实就已经是汉人了。
且很多很多年以来,鬼方人不断的与汉人通婚,他们的模样已经与汉人没有差别,不论是文化,礼仪,以及各种习俗与汉人无异。因此,贺均年说鬼方人是汉人,其实是说的通的。
如果把这样的一群人放在祖地的历史上,不论他们之间的仇恨有多深,几千年下来,他们或许早就被融入到汉人这个群体中了。
只是,云策云策不愿意,他觉得这个星球不错,物产丰富不说,跟这里的汉人还是同宗同源的,堪称是祖地来人最好的第二落脚地。
资源这东西其实就是一张饼,你多切一块,别人就要少切一块,身为祖地来的代表,他当然不允许汉人这个群落再接纳旁人。
即便是要接纳,也只能接纳祖地来的人。
毕竟,这里这么好,一亩地轻松就能生产上万斤粮食,这样的产量只有在那个全民吹牛逼的时代才出现过,如今,有一块能把他们当年吹过的牛逼完美实现的地方,怎可轻易给予他人?
利益不同,立场不同,贺均年这样的人,自然就是云策的生死大仇!
所以,云策举着巨盾,再一次向贺均年冲了过去,这一次他真的很想要贺均年的性命。
贺均年莹白如玉的手掌再次按在巨盾上,这面狗子专门用铅铸造的巨盾再一次被贺均年的手掌带来的巨力,击打的颤抖起来,巨盾表面的铅被手掌激发出层层波纹,云策脚下的条石纷纷碎裂,双脚穿透石板,陷入地面。
巨大的力量从巨盾传导到他的身体,让他的喉咙里像是藏着一根烧红的锯片,涩痒难耐不说,全身血气翻涌,他张口吐一口血,强行稳住身形,屹立不动。
贺均年“啧啧”出声,手掌再次出现,这一次,看似只按压了一下,云策手中的铅盾却接连发出三声巨响,巨盾上又同时出现了三枚清晰的手掌印。
柔软的铅盾在云策跟贺均年两股巨大的力气的夹击下,向前翻卷,才翻卷了一半,就轰然碎裂,无数的铅块向两侧飞溅。
云策再也坚持不住,身体像是挨了一记重锤,向后飞去。身体里的血像是不要钱一般向外猛喷,同时,他藏在怀里的一些东西也散落下来,弄得满地都是。
好在山路旁边的空地足够大,云策在飞出去七八丈之后,就掉地上了,贺均年没有追过来,而是在回头在看神龙殿。
刘长生一身黑袍从龙神殿走出来,来到台阶处,他将双手插在袍袖里漫声道:“对一个晚辈下这样的毒手,也就你贺均年能干的出来了。”
贺均年笑道:“别看你这个晚辈年纪小,心思却毒的很,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用沉重的铅板来制作巨盾,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老夫不得不防。”
刘长生伸长脖子看一眼贺均年道:“这么说,你受伤了?”
贺均年摇摇头道:“目前并无不妥。”
“既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你还下这样的重手?”
贺均年沉下脸道:“心中起了警兆。”
刘长生道:“你走吧。”
贺均年摇摇头道:“今晚想要杀我之人何其多,不料理清楚,让世人如何看待老夫呢。”
刘长生叹息一声道:“你已经将社火传到鬼方,自己也受社火祭拜,贺均年,你乃堂堂一代宗师,杀伐之念如此深重,就不怕此生再难踏进一步吗?”
贺均年冷笑一声道:“只有你这千年老龟,才会总想着息事宁人,老夫生于旷野,自幼便与野兽为伍,麋鹿只有不断的奔跑,才能避免落入狗皮子之口,狗皮子只有成群结队,才能吓走那些比它强大的野兽。
世事如此,人也如此,只有不断的磨练自己,不断的强大,才能达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你喜欢做老龟,愿意用漫长的时间去积累自己的实力,那是你的事情,老夫就是这旷野中的一头狞兽,需要不断地去杀戮,来确定自己的王者地位。”
刘长生看看还在往外吐血的云策,抬抬手,一道细细的火链就从宽大的袍袖中飞出,直奔贺均年的胸口。
贺均年怒叱一声道:“刘长生,方才在龙神殿,老夫念你修为不易,对你借用祖火之力没有计较,你居然真的要与老夫为敌,那就饶你不得。”
说罢,抬手就挡住了那道火链,火链落在手掌上,不能损伤他分毫。
刘长生笑道:“鬼方虽然也有社火,不过,社火初生根苗稚嫩,你这般滥用社火之力,恐怕会对你鬼方带来灾难。”
贺均年嘿嘿笑道:“幼火初生,然天生就有九龙之力,祖火都不能损伤它分毫,你又能奈我何。”
刘长生呵呵笑道:“我说近百年以来,大汉好像失去了神龙的庇佑,原来它们都去了你们那边。”
贺均年大笑道:“六十三年前,是神龙对你大汉最后一次施恩,而你大汉如许多年以来,当权者,以百姓为牛马,肆意屠戮宰杀如牛马,毫无怜悯之心,富贵者,骄奢淫逸,盘剥无度,自己玉盘珍馐有余,却不肯给饥者半口,贫贱者,私心满怀,见人有余,便生盗掠之心,弱者不怜弱者,只会欺凌更弱。
尊者以权力掠夺,智者以智慧盘剥,武者以力量压人,每一个阶层只会对更弱者下手,却不敢向强如鬼方挥拳。
这等无耻,无勇,无忍,无德之地,你们怎么还敢祈求得到神龙的庇佑,
刘长生,你们这般对待天下百姓,天下百姓自然会如此对你们,等我鬼方大军做完最后的整肃,便是你大汉灭国之时。”
云策已经不怎么吐血了,恰好听到贺均年这般呵斥刘长生,他觉得贺均年说的好像挺对的,就云策这三年来的见闻,贺均年说的没错,他在大汉确实见识过不少尊者,智者,武者,他们的行为确实跟贺均年说的别无二致。
在这三年里,他见过的好人不多,而坏人,则乌泱泱的无有尽头。
如果不是云策还有自己的立场要坚守,如果不是因为贺均年视人命如草芥的话,跟着贺均年混,可能要比跟着刘长生混更有前途。
云策勉强坐起来,此刻,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痛,贺均年最后三掌,真的伤害到他了,如今,他只期望涂抹在流星锤,马槊,巨盾上的放射源能伤害到贺均年。
如果不能,他就准备点燃早就投放在贺均年四周的炸弹,然后跑路。
一柄投枪刺破夜空,突然出现在贺均年头顶,贺均年挥舞袍袖,裹住投枪再原路丢回,只听噗的一声响,一头大鸟就从半空跌落,同时跌落的六名武士,人在空中,就向贺均年发起进攻,六种武器,从四面八方刺向贺均年。
“哼!”
贺均年仅仅是冷哼一声,就让包括云策在内的一群人,心猛地跳动一下,以至于刚刚还在半空中可以稳定身形的六人,从半空直接跌落。
好在他们投掷出去的武器,还是结结实实的落在贺均年的身上,只是,这些武器才靠近他的身体,就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地。
云策还是第一次见到吴彤耍刀,他也是从半空跳下来的,双脚稳稳落地之后,整个人就化作一轮刀球,向贺均年袭杀过去。
刘长生手中的火链也趁势变得粗大,更有一道新的火链向贺均年的手腕缠绕过去。
就在贺均年抬脚踩踏大地的时候,吴彤的刀球里,陡然飞出一颗黑乎乎的铁球,铁球才落地,不等贺均年的二右脚落在大地上,铁球就轰隆一声炸开。
铁球的爆炸威力很大,看样子应该是狗子亲手制作的那一批,当初交给吴彤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自保,没想到,吴彤在这个时候用了出来。
剧烈的爆炸就在贺均年脚下,爆炸气浪向四周扩散,贺均年以袍袖掩面,剧烈的爆炸气浪居然没有伤害到他,只是,爆炸气浪还未结束,吴彤的刀球就落在了雄峙台阶上的贺均年身上。
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过后,贺均年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吴彤的刀子砍成了乞丐装,紧跟在吴彤身后的十二个攀星楼杀手,也趁机跟进。
云策慢慢的向贺均年靠近,如今的贺均年看似狼狈,但是,直到现在,这个家伙还没有流一滴血。
他想让神一样的贺均年,流淌的第一滴血,是自己出手导致的。
既然贺均年能被炸弹炸的如此狼狈,没道理狗子制作的威力更大的新型炸弹,会伤不到贺均年。
“黑呀!”
贺均年拖着两道火链,想要后退,就听刘长生大喝一声,生生的将贺均年的身形稳在原地。
就在一瞬间,吴彤等人的兵刃都落在了贺均年的身上,其中,以一柄狼牙棒对贺均年造成的伤害最深,贺均年的身体被砸的踉跄两步,等他再次稳住身形,他的嘴角沁出一缕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