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紫宸殿。
温和的晨光,在冰冷如镜的金砖上熠熠生辉。
却丝毫驱不散殿内那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的空气。
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垂首屏息。
偌大的殿堂中鸦雀无声......
唯有御座旁金猊炉中袅袅升起的龙涎香烟,丝丝缕缕,盘旋不定。
仿佛也感应到了今日这大潮会上......非同寻常的气氛。
李世民龙行虎步至于殿中,高踞龙椅之上。
冕旒垂面,珠玉遮挡了圣颜,令人看不清具体神情,但那股渊渟岳峙的帝王气场,已让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无形的沉肃压力之下。
天子临朝!
文武百官山呼朝拜!
可,待繁缛的朝仪刚毕......
黄门侍中刚唱罢:“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那早就在暗中准备好一切的御史中丞郑元寿便跨出班列,手持玉笏行了大礼,便声音沉抑却异常清晰地划破了殿内的死寂道:“陛下!”
“臣...有本启奏!”
郑元寿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滞。
整个大殿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李承乾见状,便知这老家伙肯定时冲自己来的,不免心也猛地一揪,袖中的手更是悄然握紧,可身为太子,却只能却竭力维持着面色平静,静待父皇发话。
可谁知那郑元寿却未等天子准允,便高举玉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高声道:“臣,今日要参劾的,非是寻常贪渎,非是微小过失!”
刚说罢第一句,郑元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颤音道:“臣要参劾的,是储君失德,是奸佞乱政!”
“是有人倚仗圣眷,结党营私,败坏朝纲!”
说罢,这老家伙又从袖中郑重取出两份文书,高高举起!
“此二物,便是铁证!”
“一份,是牧云商会主事钱荣,贿赂东宫属官的礼单!”
“其上所列,皆是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另一份,更是骇人听闻!”
“乃是太子殿下亲笔所书,批示准许牧云商会漕船便宜行事,免检通关之条陈!”
“此乃滥用职权,纵容奸商,视国法如无物!”
每说一句,郑元首的声音便激昂一分,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出来。
“陛下!”
“太子乃国之储君,当为天下表率!”
“如今却与这等唯利是图的商贾纠缠不清,收受如此重贿,行此违制之举!”
“臣斗胆请问,如此下去,大唐国法何在?”
“朝廷纲纪又何存?!”
“还有那牧云商会,借着东宫之势,涨势欺人偷漏国税!”
“更乃国之巨蠹!”
“臣恳请陛下,明正典刑,肃清朝野!”
郑元寿一脸沉痛的说罢,轰然拜倒于殿中,伏地长跪不起!
见状,在场所有人,除了早就从赵牧得到消息的太子和与郑党之人外,其他所有人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帝李二,全都目瞪口呆......
可郑元寿身后的几名郑党官员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纷纷出列,高声附和道:“郑御史所言极是!”
“太子殿下身为果汁储君,岂可如此不自爱!”
“那牧云商会更是必须严查!绝不姑息!”
“以显我大唐,朝廷之威仪......”
结果,他们这一动。
支持太子的官员倒是又惊又怒的反应过来了!
赶忙纷纷站出来当庭驳斥道:“血口喷人!”
“郑元寿!”
“你竟敢污蔑储君!”
“证据真假尚未可知,岂容你等在此放肆!”
.......长孙无忌等位高权重的那几位,却是面面相觑,暗自摇头.....
片刻之间,朝堂之上顿时已经吵作一团,如同沸鼎。
侧身立于底座旁不远的太子李承乾脸色还算正常,可呼吸显然变得已经有些急促了。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刺在自己身上。
或怀疑,或同情,或幸灾乐祸。
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太子缓缓将目光投向御座,等待着父皇的决断,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赵牧那句“以实破虚”。
“肃静!”
御座旁,内侍省官员尖利的声音响起,勉强压下了嘈杂。
这时,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全场:“郑卿,你口口声声铁证如山。”
“这证据,又从何而来?”
“可曾有核实?”
闻言,郑元寿心中一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想都没想,他便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此乃臣多方查访所得,来源可靠!”
“至于核实……此等笔迹印鉴,一目了然,何须多核?”
“陛下明鉴,一看便知!”
毕竟是已经穷途末路狗急跳墙,这老家伙也是急了,竟试图将证据直接定性。
其实,这老家伙也是惯性思维了。
他觉得不论皇帝如何信重太子,这天家君储二人,还是天生的政治对手,再加上上次太子被收回监国之权后,李世民也一直未再正式给太子恢复监国权柄,便让他觉得此为可乘之机。
至少,就算扳不到太子,也还能让太子不敢在明目张胆的支持赵牧。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以为只要李世民看了这些证据,哪怕不信,也会以此作为拿捏太子的把柄......
毕竟,他自认为自己做的这些证据,不说以假乱真,至少也不是一眼假......所以,他着急的想先将证据送到李世民手中御览。
可谁知就在这时,一位素来中立的官员出列朗声道:“陛下!”
“臣以为此事关乎国本,岂能儿戏?”
“郑御史称来源可靠,却语焉不详。”
“且仿冒笔迹之事,古来有之。”
“为求万全,臣恳请先当庭验看,由三司与精通此道的学士共同鉴定,若无误,再呈上陛下御览,如此.....方可服众!”
“陛下!”魏征紧随其后,面色沉凝铿锵道:“此议乃老成谋国之言!”
“真伪之辨,关乎储君清誉,关乎朝廷体统!”
“必须慎之又慎!”
“若为真,自当按律严惩。”
“若为伪,则构陷者其心可诛,亦绝不能轻饶!”
“请陛下圣裁!”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将郑元寿逼到了墙角。
尤其是看到连魏征都站出来了,他脸色微变,只能强辩道:“证据在此,岂容尔等置疑?”
“莫非是要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