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孝阳足尖在树干上一点,身形如脱弦之箭般坠下,落地时不过带起几片落叶,旋即与丁羡舞并肩,朝着前方那队人影疾追而去。
两人皆是身负上乘轻功的好手,脚下生风,林间的枯枝败叶被踏得簌簌作响,可任凭他们如何提气加速,前方那群人的身影始终飘在数丈之外,不远不近,像钉在视野尽头一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龙孝阳低喝一声,探手攥住丁羡舞的胳膊,丹田内力陡然流转,足下步法变幻,正是师门秘传的移步幻影轻功。霎时间,两人的身影仿佛化作两道虚影,在林间穿梭的速度又快了数分,脚下的草木都被带起的劲风刮得向两侧倒伏。
可怪异的是,即便使出了压箱底的轻功绝技,前方那群人的身影依旧保持着原先的距离,既没有被拉近,也没有被甩开。
龙孝阳终于按捺不住,猛地收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襟上。他抬眼望向远处的树林,只见那群身着素衣的女子,正簇拥着一个仓皇奔逃的男子,依旧在林间奔窜,步伐错落却始终整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丁羡舞也停下脚步,揉了揉被攥得发紧的胳膊,秀眉紧蹙:“孝阳,她们的轻功竟如此高强?我们这般追赶,竟是连分毫都近不得身。依我看,不如我们绕路,从侧面的山涧抄过去拦截!”她说着便要拉龙孝阳转向,往左侧那条蜿蜒的小径走去。
龙孝阳却眉头紧锁,反手拽住丁羡舞,缓缓摇头:“不对,羡舞,此事有蹊跷。我师父曾言,当今武林之中,疾风微步与我这移步幻影并称为两大轻功绝技,寻常武林人能习得其中一种已是天大的机缘,怎么可能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同时掌握?更何况,你看那群女子的架势,分明是在围追那名男子,彼此绝非同伙,又怎会轻功都这般出神入化?”
丁羡舞闻言,心头也是咯噔一下,凝神远眺,果然发觉了不对劲:“是啊!我怎么没察觉到!你看她们,我们追得快,她们便快,我们慢下来,她们也跟着慢下来,始终和我们隔着这段距离。而且……这些人的衣着身形,和之前地下城那些赤蛇帮的姑娘们,也全然不同啊!”
龙孝阳沉沉点头,望着那片弥漫着薄雾的树林,满心困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我们眼花了?”
就在这时,一阵苍老的笑声突然从身侧的密林深处传来,粗嘎沙哑,却又带着几分戏谑:“哈哈哈!看你们两个年纪轻轻,武功倒是不俗,想不到竟这般笨!”
龙孝阳和丁羡舞皆是一惊,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警惕。
只见林间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老汉。他约莫六十开外的年纪,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布衫,头发花白凌乱,用一根草绳随意束着,背上还驮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竹筐,筐沿上挂着几株不知名的草药,看起来就像是个寻常的山野樵夫。
那老汉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嘴角挂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慢悠悠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娃娃,是什么来头?方才施展的那步法,应该就是移步幻影吧?”
龙孝阳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高人,连忙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前辈慧眼。晚辈龙孝阳,这位是丁羡舞。听前辈方才之言,想必您一定知晓这群人的来历吧?敢问阁下,她们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晚辈使出移步幻影,也追之不上?”
老汉刚要开口答话,突然,他背上的大竹筐里,猛地探出一个皱巴巴的脑袋——竟是个老太婆!她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正没好气地瞪着老汉,尖着嗓子道:“笨蛋!他轻功这般好都追不上,那对方定然不是真实的人影了!”
这老太婆的突然出现,让龙孝阳和丁羡舞都吓了一跳,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老太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
丁羡舞忍不住上前一步,疑惑地问道:“老婆婆,可她们的身形明明清晰可见,一举一动都和真人无异,怎么会是假的呢?”
老太婆刚要细说,一旁的老汉却突然沉下脸,怒斥道:“你插什么嘴!让我来说!”随即又转向龙孝阳,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子,慢条斯理道,“我们这双龙山,近来出了个道士,旁人都叫他……”
“幻境阎罗!”老太婆抢着喊道,手掌毫不客气地拍在老汉的后脑勺上,“都叫他竹道长!老东西,又抢我的话!”
清脆的拍打声响起,配上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若非龙孝阳和丁羡舞心中焦急,想要找到赤蛇帮的姑娘们,恐怕真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龙孝阳实在按捺不住,再次拱手,语气恳切:“两位前辈,晚辈实在有要事在身,心急如焚,还请你们不要再争执,快告知晚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好?”
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老汉和老太婆反倒吵得更凶了。
“都说了让我说!都怪你,每次都抢话!”
“凭什么怪我?当年成亲的时候,你亲口答应我,凡事都听我的!”
“那是年轻时候的话,作不得数!”
“你这老无赖!”
丁羡舞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笑着插嘴,试图转移话题:“两位前辈,还未请教,你们二位是什么人啊?”
这话一出,正在争执的两人顿时又齐齐住口,随即异口同声地喊道:“我说!”“我说!”
老太婆见老汉又要跟自己抢,气得杏眼圆睁,扬手又是一巴掌拍在老汉脑袋上,力道比刚才更重:“不许说话!让我说!”
老汉吃痛,捂着后脑勺,悻悻地闭上了嘴,脸颊却气得鼓鼓的,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
老太婆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对着两人,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旁人都叫我们……阴阳鬼妇!”
“是阴阳鬼夫!”老汉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梗着脖子道,“明明是我先闯的江湖,凭什么要叫你的名号!”
“你这老东西找打!”
“我看你才找打!”
两个加起来超过百岁的老人,又为了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名头,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星子横飞,谁也不肯让谁。
龙孝阳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看着眼前这对活宝似的老夫妇,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实在没了耐心,深吸一口气,拽着丁羡舞的手腕,转身便要离去:“走,羡舞,我们不跟他们耗了,另想办法!”
可两人刚转过身,脚步还未迈出,眼前突然一花——刚才还在数丈之外争吵的老汉,竟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闪到了他们面前!
龙孝阳瞳孔骤缩,心中巨震,脱口而出:“好俊的轻功!看起来两位前辈,果然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话音未落,那老汉突然脸色一沉,方才的戏谑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的杀气。他暴喝一声,手掌如铁钳般探出,带着呼呼的掌风,径直朝着龙孝阳的胸口拍来!
这一掌来得又快又狠,掌风凛冽,竟带着几分阴寒的内力。龙孝阳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侧身急闪,堪堪避开这一掌,衣襟却被掌风扫中,“嗤啦”一声裂开一道口子。
“前辈何故动手!”龙孝阳又惊又怒,沉声喝道。
丁羡舞亦是俏脸含怒,眼见龙孝阳遇险,她手腕一翻,腰间的白玉剑已然出鞘,剑光如泓,带着一道冷冽的寒光,直刺老汉的咽喉!
就在此时,那一直缩在竹筐里的老太婆,突然如狸猫般从筐中跃出,身形快如闪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同样一掌拍出,掌风阴柔,直逼丁羡舞的手腕!
丁羡舞见状,剑势陡然一转,剑脊朝着老太婆的手腕格挡而去。只听“铛”的一声轻响,剑掌相触,丁羡舞只觉一股绵密的内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她手腕发麻,险些握不住剑柄。
那老太婆却借着力道,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轻盈地落回竹筐之上,稳稳地坐着,脸上又露出了那副促狭的笑容。
龙孝阳趁丁羡舞牵制老太婆的间隙,脚下移步幻影再次展开,身形如鬼魅般绕到老汉身后,右掌凝聚内力,朝着老汉的后心拍去。这一掌凝聚了他十成的功力,势要逼老汉回身自保。
老汉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不闪不避,反而腰身一拧,左手向后一捞,五指如钩,竟精准地扣向龙孝阳的手腕。龙孝阳心中一惊,急忙变掌为拳,沉肩坠肘,一拳砸向老汉的肘弯。
“砰!”拳肘相撞,两人皆是闷哼一声,各自向后退了三步。龙孝阳只觉手臂一阵酸麻,暗暗心惊这老汉的内力竟如此浑厚;那老汉也是眼中精光一闪,对龙孝阳多了几分忌惮:“好小子,年纪轻轻,内力倒是不差!”
丁羡舞见龙孝阳与老汉缠斗在一起,也不甘示弱,白玉剑舞出一团剑花,剑招灵动飘逸,招招直指老太婆的要害。老太婆却丝毫不慌,双脚在竹筐上一点,身形便如柳絮般飘来飘去,避开丁羡舞的剑招,同时手掌不时探出,掌风阴寒,专找丁羡舞的破绽下手。
“老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老太婆被丁羡舞的剑招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忍不住朝着老汉喊道,“速战速决,别耽误老婆子的工夫!”
老汉闻言,咧嘴一笑,猛地扯开身上的破布衫,露出精瘦却布满肌肉的胸膛。他大喝一声,双拳紧握,身形陡然暴涨,一股更为凌厉的杀气弥漫开来:“小子,接我一招阴阳破元拳!”
话音未落,老汉的身形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龙孝阳,双拳交替挥舞,拳风呼啸,竟带着阴阳两极的内力,时而刚猛霸道,时而阴柔绵密,让人难以招架。
龙孝阳不敢怠慢,将移步幻影发挥到极致,在拳影中辗转腾挪,险象环生。他深知久战不利,急忙朝着丁羡舞喊道:“羡舞,退后…”
“轰!”
龙孝阳突然双掌一挥施展出御龙诀内功,两个老人立刻被震的后退几步。
老汉抹了把嘴角的血迹,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放声大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老太婆也拍了拍手掌,脸上的戏谑笑容重新浮现:“罢了罢了,老婆子不打了!再打下去,怕是要吃亏咯!”
老汉微笑一下“小伙子,你竟然小小年纪练成了御龙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