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湾的潮声与林间的虫鸣交织成夜的尾声。篓中鱼虾的跳动声渐歇,篝火余烬只余暗红,部族在收获的疲惫与满足中沉沉睡去。
月光悄然隐没,东方天际透出极淡的鱼肚白,铁杉林梢头凝结着清冽的晨露。寒气,比昨日更重了几分。
阿璃几乎是和第一缕天光同时睁眼。她轻轻起身,给身侧的凌渊掖好兽皮,便悄无声息地走出山洞。扑面而来的冷冽空气让她精神一振,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祭坛下的石池和主洞前那片铺满等待之物的空地。
石池水面平静,倒映着微亮的天空。她走近细看,经过一夜冰凉的活水浸泡,池中的螃蟹和贝类显得格外精神,贝壳微微开合,显然吐净了泥沙。那几尾海鱼也悠然地摆动着尾巴。她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很好,都活着呢”
她没有立刻惊动它们。转身走向那片晾晒区。腌好的海鱼整齐地码放在节节树晒匾上,表面析出的盐霜在熹微晨光下像撒了一层细碎的星辰,摸上去冰凉微硬。铺开的紫黑色海苔菜经过一夜的摊晾,失去了大部分水汽,变得柔韧卷曲,散发着浓郁的海洋气息。旁边架子上的各种菌子,更是明显收缩,颜色加深,边缘微微卷起。
“露水重,寒气未散,现在翻晒,东西容易返潮,反而不好。”阿璃自语道,这是鹿婆婆传授的经验,也是生活磨砺出的智慧。她转身走向部族聚居地深处,那里,负责熏肉的族人已经在忙碌了——巨大的熏肉窖口冒出袅袅青烟,带着松脂和肉香的独特气味。负责加固地窖的战士,也扛着石锄和木槌走向后山。
晨光渐亮,部族彻底苏醒。凌渊走出山洞,看到阿璃正在指挥几个年轻战士:“去,把空地边上那些长木杆架起来,两头绑上结实的兽皮绳,对,拉紧,再高些” 几个战士依言,很快在晾晒区边缘搭起了几道简易的晾晒架,绳索紧绷。
“这时”凌渊走到她身边。
“给鱼准备的‘单间’。”阿璃指了指地上腌好的鱼,“等日头毒了,把大鱼用草绳从鱼鳃穿过去,吊起来晒,通风更好,干得快,还不容易招虫蚁。小鱼和贝肉还是用晒匾”
凌渊点点头,妻子的细心和条理总是让他安心。他目光扫过,看到凌骁已经全副武装,正和巡林营的战士低声交代着什么,准备出发。凌玥则小心翼翼地扶着凌睿,在露角的陪伴下,慢慢走向月露窟的方向进行清晨的药浴和复健。凌睿的脚步虽然依旧缓慢,但明显比昨日更稳了些,翠绿的眼睛在晨光下显得清亮有神。
“渊,我去看看石池里的活物,该处理了。”阿璃说着,带上几个提着崭新节节树篮子的妇人,走向祭坛。
墨甲兽感应到她们靠近,巨大的头颅微微动了动,鼻孔喷出两道白气,算是招呼,它守护结界的光芒依旧平稳。阿璃指挥着妇人,用长柄的骨勺和网兜(用坚韧的藤蔓新编的),小心地将石池中鲜活的螃蟹、牡蛎、贻贝捞起,放进透气的篮子里。几尾海鱼也被灵巧地网住。
“快,送回灶区,螃蟹、牡蛎、贻贝用清水再冲洗一遍,大的牡蛎和贻贝直接上大石锅蒸,螃蟹用草绳捆好,一部分蒸了现吃,一部分蒸熟后拆肉晒干,这几尾鱼立刻刮鳞去内脏,用海水再冲一遍,和昨晚腌的那些放一起,等会儿一起晒”阿璃的指令清晰快速。新编的篮子轻便透气,搬运这些活物再合适不过。
处理完活物,阿璃又让人给石池换了部分新鲜活水。“这池子,以后就是我们的‘鲜货仓’了,得好好用着。”她满意地看着清澈的池水。
太阳终于爬上了铁杉林的树冠,金色的光芒带着实实在在的热度洒落下来。晨露迅速蒸发,空气变得干燥温暖。部族里其他需要日晒的工作也基本告一段落。
“日头够毒了,动起来”阿璃站在空地中央,声音清亮地招呼着负责晾晒的族人。
整个晾晒场瞬间活了过来:海鱼上架/匾:几个力气大的族人,将最大的几条腌鱼(如那条刺骨鱼)用柔韧的草绳穿过鱼鳃,小心地悬挂在刚刚架好的兽皮绳上。沉重的鱼身坠下,鱼皮在阳光下反射出油润的光泽。海风(或林间微风)吹过,成排的鱼干轻轻晃动,加速着水分的流失。
中小型腌鱼和处理好的贝肉(牡蛎肉、贻贝肉),则被均匀地铺摊在节节树晒匾上。妇人们仔细地将它们摊平,鱼与鱼、肉与肉之间留出缝隙,避免粘连,确保每一面都能充分接触到阳光。晒匾下用石块或木墩垫高,保证底部通风。
海苔翻晒:凌玥主动承担了这项相对轻省的活计。她蹲在铺满海苔菜的大晒匾旁,用薄薄的骨片或光滑的木片,像翻动书页一样,小心地将大片大片半干的海苔一片片掀起、翻转。阳光穿透紫黑色的海苔,几乎能看清其间的脉络。翻动时发出清脆细微的“沙沙”声。确保两面都能均匀受热干燥,避免霉变。
菌子精晒: 鹿婆婆带着松果等几个学徒,负责这些珍贵的山珍。她们使用的是编织更细密的小型节节树晒匾。不同种类、大小的菌子被分门别类摊放。像“雪团子”这种肥厚的菌子,被小心地切成厚薄均匀的片状再铺开;“鸡油菌”这种小朵的则保持整朵。“需要时常翻动,”鹿婆婆指点着,“尤其是厚的菌片和菌伞肥厚的,里面水分多,晒不透易坏。” 学徒们用小骨签或手指,轻轻拨动翻面。浓郁的菌香在热力下更加诱人。
阳光炽烈,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充满生机的“赛场”上。空气里弥漫着复杂而诱人的气味:咸腥的鱼鲜、浓郁的菌香、独特的海藻气息、还有阳光烘烤万物散发的干燥暖意。族人们穿梭其间,翻动、检查、整理。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充实和希望的笑容。
阿璃站在场边,像一位检阅军队的将军,目光扫过每一处。她走到一排吊晒的大鱼前,伸手捏了捏鱼身靠近脊骨最厚实的部位:“嗯,外面干了,里面还有点软,下午得重点晒这边。” 她又拿起一片鹿婆婆晒的菌干,对着阳光看了看厚度和颜色,满意地点点头。
凌渊处理完几件部族事务走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金色的阳光,金色的收获,金色汗水下充满干劲的族人。他的目光落在阿璃被晒得微红却神采奕奕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