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怯生生地再次降临,灰白的光线小心翼翼地铺满山谷,却丝毫无法掩盖那彻夜的悲怆与满目疮痍。焦黑的土地、断壁残垣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焦糊与血腥味,共同构成一幅残酷的战后图景。
在临时搭建的最大医疗帐内,气氛比外面的寒露更加凝重。
阿璃怀抱着四宝,几乎一夜未合眼,目光始终紧紧锁在另一张简陋兽皮床铺上的睿睿。小家伙依旧昏迷着,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原先因为狐灵躁动而偶尔浮现的异样红晕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命能量过度耗损后的灰败。
她的呼吸极其微弱,胸口的起伏浅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玥玥的净化封印确实将狂暴的狐灵强行压回了深处,避免了最坏的结局,但之前墨阳的侵蚀、灵魂层面的剧烈对抗以及这封印本身带来的巨大负担,几乎榨干了她幼小身体里最后的生机。此刻的她,不像在沉睡,更像一盏油尽灯枯的小小火苗,在呼啸的寒风中飘摇不定,随时可能熄灭。
守在旁边的老巫医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搭在睿睿纤细的手腕上,干枯的眉头死死拧紧,脸上的皱纹因忧虑而更深了几分。他换了几种温和的滋养药液,试图撬开那紧闭的牙关喂进去少许,但收效甚微。那微弱的心跳和脉象,仍在不可逆转地缓缓下滑。
一种无声的绝望在帐篷里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帐篷内光影微漾,凌渊那略显虚幻的远程影像再次凝聚。他显然一直在通过某种方式关注着这里,影像刚一稳定,目光便立刻投向睿睿。
只一眼,那由能量构成的影像似乎都剧烈波动了一下,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击。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通过契约的连接,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儿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几乎要断绝的生命气息。
心如刀割,亦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那是他血脉相连的女儿,是平日里会狡黠微笑、会脆生生喊他“阿父”的孩子!此刻却躺在那里,生命正一点点流逝。
影像沉默着,那凝聚而成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每一个注视着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虚幻身影之下压抑着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前的极致痛苦与焦灼。帐篷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良久,那影像似乎微微吸了一口气(尽管他并不需要),再开口时,声音透过法术传递而来,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后造成的沙哑,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不计代价”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地上。
“用最好的药,最温和但最有效的灵物,需要什么,立刻去库房找,去找其他部落换,去野外采!动用一切能想到的办法,灌输生命力,护住心脉,稳住她的神魂”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和属于首领的绝对威严。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稳住她的生机,在她阿父回来之前,绝不能让这火苗灭了”
命令既下,不容置疑。留守的医师和巫医们精神一振,压下心中的悲痛,立刻应声:“是”
帐内原本凝滞的气氛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悲壮色彩的忙碌。人们迅速行动起来,翻找药材,调配药剂,尝试各种温养续命的法子。
凌渊的影像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床上那小小的、脆弱的身影,虚幻的眼眸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痛楚与一丝被强行摁住的、最深沉的恐惧。
微弱的火苗,仍在风中摇曳,守护与死神的拉锯,在这黎明后的医疗帐内,无声却激烈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