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从宿醉中醒来。
在于冀州的檄文骂战中令他声名鹊起,穿行于月桂楼阁的花丛中让他尽显风流。
如今许都内城的学子、儒生中,谁人不识他风流傲才杨德祖,想到昨夜楼阁盛况,更是微醺窃喜,谁不喜被人追捧的感觉。
那种独占鳌头,俯瞰贤士的豪气,真是令人流连忘返!
君侯让我敛起锋芒,若是如此在许都留迹于各界数年,其实倒也不错。
杨修刚美滋滋的想着,忽然想起父亲好像还不知道那个春秋小故事的谜底,门外忽闻门客传信父亲散朝归来。
杨修看了一眼天才刚亮,今日回来如此之早,正好前去请安。
他出得门去,没走几个庭院就遇到了杨彪。
父子二人一搭眼,杨彪脚步加快,大步走来抓住爱子的手臂,就往书房去,并且吩咐宿卫、门客都在外守候不准进来。
杨修一看这阵仗,一下子就清醒了:“父亲何为啊?!”
“何为?!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杨彪两撇胡子猛吹,在家里打了一上午。
“我犯什么事了?最近家里没有北方来信啊!”杨修大呼冤枉。
杨彪闻言双目一瞪,怒斥道:“家里的耳目你还没撤?!上次不是说撤了吗?!”
“混账,混账东西!!”
“我且问你,那什么胡瓜切片的谜底,是否是你传出来的?!”
杨修愣道:“只在月桂楼阁里传过。”
“你又去那种地方!玩物丧志!!!”
杨彪一脚踹了过去,怒不可遏痛心疾首:“你之前怎么跟为父保证的!?”
“没去,没去!之前去的,我昨日和友人在家中喝酒!”
啪!
杨彪一条抽在背上,脸都气黑了:“混账,我都看见你了!竟然谎言惑父!”
“儿错了儿错了!!”
杨修闻言知道谎言已被戳破,慌不择路矮身而逃,父子二人在宽敞的书房内,绕着几张案几不断逐走。
走了一会,同时愣住。
“诶?!”
杨修才反应过来:“怎么看到我的?”
“呃……”
杨彪挠了挠头,一时语塞,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父子二人相顾无言,屋中的空气变得十分尴尬。
……
月桂楼阁好几日都没见到杨修,许泽亦是一改常态,老老实实在大理寺处理公务,下直回家陪夫人,偶尔无事时便去北临山打猎游玩。
春耕如火如荼,百姓欢欣笑颜,仿佛许都附近县乡皆是一片安宁。
随着许泽封千户乡侯的消息传开,使得他的名声越发的神威赫赫,征北定南,宛如大汉之支柱一般,这份震撼人心的功绩,让袁绍再次郁郁寡欢。
感觉哪哪儿都不得劲,仿佛心里有一口气淤堵不得抒发。
他最早,根本就不把许泽放在眼中,只以为是某个懂得些许农耕之术的小人物而已,谈之则忘,再到后来声名鹊起,依旧不觉得能够比得过自己麾下如此多的名士。
只觉得这许泽、郭嘉简直是跳梁小丑一般,在外败坏自己的名声。
荀彧倒是不觉得,人家来邺城前就是名士,从邺城走了之后仍还是名士,很正常。
没想到现在许泽潜力竟如此之大,到了能够决定南北战局的地步。
“当年他来投的时候,难道无一人能看出他的潜力?”
郭图、沮授、审配等人都是接连叹息,最后还是许攸说道:“主公,当年只是因一妇人之书信,因此随手处置,这也不能怪主公。”
“对啊,那许泽不也说过,此是各为其主,并非心中有怨。”
“主公不必为此挂怀,此乃是时运也,然主公豪取北四州,亦是时运、人望,虽然青州已失,但富庶之地仍在,我冀州根基尚未动摇。”
“主公千万不可因此自责!”
“是啊,主公,南方之事未成,尚且还有西凉诸将,难道不可为盟?”
一堆文臣看出了袁绍心态受损,被许泽不断传开的名声而怀疑自己没有识人之明,此乃是为主君之大忌,很可能会让他日后在重大的决策上越来越优柔寡断。
然而这些劝说一点用都没有,自己的许多决策还是因为许泽在不断的失败,冀州、幽州、并州原本牢不可破的外族同盟,日后或许也会因为许泽而瓦解。
人心惶惶啊!
军士提及和曹军作战,几乎都会忌惮曹操、许泽。
曹操用兵猜不到用心、章法,许泽又勇猛无比,怎么都杀不死。
“唉!本打算用孙策去牵制许泽,谁能想到,那孙策还好意思和许泽齐名,还小霸王,竟然一个月内就被打得缩进江东之内。”
袁绍起身痛心疾首,张开双臂仿佛在向天而问:“这泱泱大汉,难道已无人能打退许泽了吗?”
“我无数次在想,若是当初将他留在邺城,我得此助力而曹操失此强将,则我大业早就得成了。”
此时东南角传来一声叹息:“即便留下,依照任用德才的主张,许泽也不会得到重用。”
“如此岂不是和那郭奉孝一样,都要负气而走。”
“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和许泽没有撕破脸皮对骂,但郭嘉可是骂了我邺城文武,方才扬长而去。”
“说起此事,还算是主公大方了,主公当初就应该暗杀这帮人,不让他们离开邺城。”
袁绍循声看去,本以为是以往缩在角落里那帮议论之人,没想到是辛毗。
辛毗亦是名士,且对如今态势十分果断,主张以战损杀豫州,哪怕是俱损,也该开战至疲惫。
待到双方僵持不下,对峙对年,才能真正得到盟友,因为那时候才可以让曹操显露疲惫,有机可趁。
“辛君有何看法?”
“主公且想,”辛毗站出来拱手,胡须整洁、瘦高堂正,面庞刀砍斧琢棱角分明,双眸露出镜光,“那曹操为何要大肆宣扬许贼功绩?”
“无非是安定人心,提振士气,实则是内掩其虚也。”
“曹操定五州之地不久,朝中士人貌合神离,岂能真心归附,只是现在曹贼势大不敢有违。”
“其余四方诸侯亦是如此,皆因势大耳,主公曾为十八路联盟军盟主,如今是北方霸主,坐拥三州之地,麾下各豪族林立。”
“哼,”辛毗冷笑扫视左右,又振奋语气道:“正该是万众一心,彰显霸主气势之时,就应该先行大战,纠缠曹军主力,日久之后一定会露出疲态!”
“数十万大军鏖战,四方诸侯怎会不动心思?朝中二心之人如何不会动摇,大胜都是逐步打出来的,主公再不冲锋在前,何人又来主力呢?”
一番话说来,令满堂哑口无言。
袁绍更是心神震荡,竟是将心里暂且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