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声止息。
石门静如死物，黑雾凝滞在门缝之间，仿佛时间被冻结。陈玄的手仍悬于半空，掌心纹路余温未散，却已不再发光。那股与地底共鸣的搏动消失了，像是沉睡之物再度闭眼，只留下空荡的回响。
无常子残魂自阴影中浮出，身形比先前更加稀薄，裂痕遍布肩臂。他未言，指尖轻点空中三根悬停的毒针——针尖滴落的黑液仍在腐蚀地面，滋滋作响，鬼气护盾已濒临溃散。
“收。”他低喝。
黑雾自掌心涌出，将毒针裹入。每吞一根，残魂便震颤一次，裂痕加深一分。第三根针入掌刹那，他指尖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那针在黑雾中一闪而过一抹红芒，随即熄灭。
灵月咬破舌尖，精血喷出，凝于掌心。狐火由金转赤，化作一圈火环贴地扫过，将蔓延的黑液尽数焚尽。她呼吸略急，神识仍受通道低语残留影响，眉心隐痛，却未停手。
陈玄收回右手，左肩伤口处阴气流转，青黑褪去，皮肉缓缓闭合。他低头看了眼沟壑边缘——那滴血珠早已蒸发，墨绿液体也停止了波动。
“门没开。”他开口，声音平稳，“可里面……活了。”
灵月闭目，狐火微颤，感知气息流向。片刻后睁眼：“有东西在呼吸。”
无常子将一缕残魂渗入门缝，数息即退。他神色微凝：“不是头目，但带着他的影息，像是……残留的烙印。”
陈玄盯着门缝。黑雾虽静，却不再是死寂。那深处，有一丝极细微的起伏，如同胸膛在缓慢起伏，节奏与之前地底搏动一致。
“他没进来。”陈玄道，“但他的一部分进来了。”
“血引魂，影载路。”灵月低语，“他把自己送了进来，哪怕只是一缕残息。”
“仪式没完成。”陈玄摇头，“但通道通了。”
无常子望向石门两侧岩壁，符文已停止倒流，光痕黯淡，能量回路闭合后并未彻底断绝，仍有微弱波动自门基传出，渗入地脉。
“陷阱未尽。”他说。
话音刚落，地面轻颤。石门四周岩缝中，残余的毒针突然震颤，一根自裂口弹出，直射陈玄面门。
陈玄不动，无常子残魂横移，鬼气缠绕，将针冻结于空中。灵月狐火再起，火环扩大，将所有潜在裂口笼罩。
“不止是机关。”无常子沉声道，“是活的陷阱。它在等我们松懈。”
陈玄蹲下身，掌心轻贴地面。纹路虽未发光，却仍能感知地脉残流。那股能量并未消散，而是转入地下，沿着魂渠流向更深处。
“它不是为了杀我们。”他说，“是为了引。”
“引什么？”
“引血。”他站起身，“引魂。我们触门，激活了仪式，但门没开，能量却顺着血脉回路反向流动，现在——它在找出口。”
灵月皱眉：“你是说，这陷阱还在运转，只是换了方向？”
“对。”陈玄望向通道尽头，“它现在不是防御，是输送。”
无常子沉默片刻：“那我们必须走。留在这里，迟早被抽干。”
三人不再迟疑。无常子主动沉入前路阴影，残魂化作一线黑气，贴地前行，探查通道安全性。灵月以狐火为灯，火焰低伏，照亮前方岩壁。陈玄断后，左手按住肩伤处，阴气运转无碍，脚步稳健。
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岩壁湿冷，布满残缺符文。那些符文曾与石门联动，此刻虽已失效，却仍有微弱鬼气残留，触之如针扎。
行至中途，岩壁突然裂开一道暗口，黑雾翻涌而出。无常子残魂一滞，随即化作屏障，将黑雾挡下。那雾中夹杂着细碎骨渣，撞击鬼气发出沙沙声，如同雨打枯叶。
“是之前的机关余波。”灵月道，“被能量回路引动，现在才爆发。”
陈玄抬手，阴气凝聚成掌，将黑雾推回暗口。轰然一声，岩壁震动，暗口闭合。
“不能再拖。”他说。
三人加快脚步，穿过最后一段通道，眼前豁然开阔。
一座高达十丈的青铜巨门矗立于岩窟中央，通体无字，表面布满细密裂痕，如同干涸的河床。门缝中，黑气缓缓溢出，与头目残魂的气息完全吻合。
陈玄停下脚步。
那气息，不是残影，不是烙印，而是……活的。
“他在这里。”灵月低声道。
无常子残魂浮至门前，伸手探向门缝。黑气缠绕指尖，未被排斥，反而微微退让。
“门未封。”他说，“但有东西在后面守着。”
陈玄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巨门底部。那里刻着一圈极细的符文，形如锁链，环绕门基。当他靠近时，那符文竟微微震颤，如同感应到什么。
他未动。
灵月狐火扫过门面，火光映照下，青铜表面浮现出极淡的纹路——像是无数棺椁叠压而成的轮廓，层层堆叠，直指门顶。
“这门……”她喃喃，“不是用来进的。”
“是用来关的。”陈玄接道。
无常子回头：“你说什么？”
“我们以为是入口。”陈玄盯着门缝，“但它是封印门。头目不是要进来，他是要——出来。”
话音未落，门缝中的黑气突然一滞。
那股呼吸般的起伏，停了。
紧接着，一道极淡的黑影自门缝深处掠过，快如瞬闪，却又真实存在。它没有实体，却带着重量，像是某种意识在门后苏醒。
三人皆未出声。
灵月狐火微缩，凝成一点，照亮门基符文。那锁链状的刻痕，此刻已不再震颤，而是……缓缓蠕动。
像是活的。
陈玄抬起右手，掌心纹路虽未发光，却隐隐发热。他没有触门，只是将手悬于半空，距离门面三寸。
纹路与符文之间，一丝极细的共鸣悄然升起。
就在此时，无常子残魂突然一震。
他低头，掌心残留的黑雾中，那根曾闪过红光的毒针，碎片仍在。此刻，碎片表面浮现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符号——倒悬的棺形。
他指尖一紧，黑雾瞬间将碎片彻底吞噬。
“走。”他低声道，“我们被标记了。”
灵月看向陈玄：“还进吗？”
陈玄未答。
他盯着门缝，那黑影再未出现，可他知道，门后的存在，已经察觉到了他们。
他缓缓收回手，掌心纹路温度渐退。
“进。”他说，“但不能硬闯。”
“门是封印，那就不能开。”灵月道，“那怎么进去？”
“不是开。”陈玄望向门基蠕动的符文，“是让它自己松。”
无常子蹲下身，残魂渗入符文缝隙。片刻后抬头：“符文有脉动，和地脉相连。它在呼吸。”
“那就打断它的呼吸。”陈玄道，“用反向能量冲击。”
“你有办法？”
“有。”他看向无常子，“用你的鬼气，引地脉阴流，逆灌符文节点。”
“会伤到你。”
“我扛得住。”
无常子沉默片刻，点头。
他残魂离体，化作三道黑线，分别刺入门基三处符文交汇点。鬼气如针，强行撬开能量通路。地脉深处，阴流被引动，逆向涌向符文。
陈玄同时运转阴气，掌心贴地，将自身血脉之力注入地脉，与鬼气同步推进。
灵月狐火凝于掌心，随时准备接应。
符文开始剧烈震颤，锁链状的刻痕扭曲变形，黑气自门缝喷出，如同受创的呼吸。
轰——
一声闷响自门底传出。
符文中央，一道裂痕崩开。
黑气骤然收缩，门缝中的气息，瞬间紊乱。
陈玄额头渗出冷汗，左臂经脉传来撕裂感，阴气运转滞涩。他未停，继续催动血脉之力。
“再撑三息。”他咬牙。
无常子残魂裂痕加深，几乎透明。
三息。
两息。
一息。
符文锁链崩断一环。
黑气退入门缝。
门，依旧未开。
可那股压迫感，弱了。
陈玄缓缓收回手，掌心纹路黯淡，指尖微颤。
“成了。”他说。
灵月上前一步，狐火照亮门缝。黑气不再外溢，反而内敛，如同蛰伏。
“我们可以进去了。”她说。
陈玄点头，正要迈步——
门底残存的符文碎片中，一抹血丝缓缓渗出，顺着青铜表面，流向门顶。
那血，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