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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非福

    合着谢老夫人面上并无急色,曹嫲嫲捂着肚腹在屋内烛火里笑了数声,猫着的腰走到门口处方直起来,又吆喝指使丫鬟奉茶添果备水一干子晚间事宜。

    俱细妥帖后回转后拿了烛台边银挑子一边剔着火苗里灯花,一边与谢老夫人道:

    “她今儿不提要去,没准明儿一早又跟上回似的闹着要死要活的去呢。

    明儿不去,也是她自个儿不识抬举,咱们谁还指着她过活不成。

    莫说主君这些年朝事勤勉,圣人看在眼里。

    就说大郎,是得了圣人亲见的,管叫谁个造反,谁个欺天,牵连不到咱们好人家。”

    那灯花被戳的炸了又炸,烛火一瞬盛过一瞬,曹嫲嫲得意收了挑子,扬眉道:“叫我念着了吧,这物件都知道喜事在后头,祖宗白白费神要撮合她。”

    虽知曹嫲嫲话间多为体贴奉承,谢老夫人仍是听得甚为舒心,能有闲工夫绕来绕去的,确是为着谢承功劳在身,前儿已得了圣人诏见。

    案未了结,赏赐嘉奖暂无定论,但至少不似先前满门生死压在眉睫,即便有所问罪,王法律例还说功过相抵呢。

    “不稳妥啊,不稳妥。”谢老夫人笑着摇头,暂时无虞尔。

    自家尚且知道是暂时无虞,若不能赶紧寻个荣光交情,京中旁家更人人坐壁上观,一来二去,光景便一日比一日淡。

    而交情莫过于婚嫁,偏宋家没年岁合宜的小娘子,就算有还要看宋爻肯不肯在近两年给脸。

    难得世事缘分,渟云和宋颃那娘子对的上脾性,合在一起怎么不好呢?

    天大的好事,还得给张家那老货翻个脸才能凑的成,当事人居然不肯上道儿。

    索性张宋两家都有别的干系在,只要稳住这一时,彼此不会断的,尤其是谢承与那宋六郎,两人走过一遭,异姓兄弟都当得。

    谢老夫人转口:“不过你说的也对,总而元启和宋家那....”

    她脸上笑意渐收,记起谢承之所以能和宋六郎走那一遭,正是是因为渟云意识到了“太白在晋分”。

    不然,谢府怕是“暂时无虞”都赶不上,又何谈谋算将来。

    她并没因此感怀,反添几分不畅快,根源该是在圣人信道,由着了这些方士僧道搅弄风云。

    曹嫲嫲见势不对,立马收了眼要再想言语,女使捧着寝衣帕子各物事进了门,道是热汤胰子香丸都放妥了,要伺候老夫人往澡屋濯浴洗漱。

    曹嫲嫲顺势接了口,再二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簇拥谢老夫人去,留桌上灯烛明灭,片刻又是灯花炸的噼啪一声。

    渟云二人刚走出谢老夫人院,辛夷喜的连蹦带跳,道是“如意来头不小,祖宗房里搁了许多年,竟到我手里了。”

    来头小不小渟云不知,但如意个头挺小的,长不过巴掌,厚不过手指,挤一挤还能装进崔婉给的钗子锦盒里,的确算是在辛夷手里搂抱着。

    她晃脑冲着渟云卖弄,“我午时还与苏木说呢,咱们遇着祸事,陈嫲嫲到遇上好事了,白拿一旬的月钱。

    哎呀..”辛夷托了托手上盒子,“现儿看,咱们也遇上好事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定是祖宗不忍心咱们那天受罪,找补给的。”

    不好这么说陈嫲嫲,但她话连话的念叨,渟云连个插嘴功夫都没,且由了去,反正不好归不好,不好有不好的道理。

    十来步转眼走,折道转角要进自己院里,柱子侧方突地冒出个人影,吓的两人齐呼一声,各自往后退了数步,辛夷肩膀一抖,手忙脚乱死死抱住盒子。

    “云云。”

    “吓死了”。辛夷没好气道,这才瞧见是谢承,大晚上的,亮光堂堂处他不站,躲柱子后面扮鬼。

    渟云亦认出是谢承,脚下又往后退了半步,略俯身轻道:“长兄。”

    谢承凝视她片刻,目光斜看向辛夷。

    换个女眷来看,辛夷定能明了自个儿该滚蛋,但谢承是家里儿郎,大晚上的,再是亮光堂堂,谁也想不到他要和院里姑娘单独叙话。

    于是辛夷捧着盒子大眼瞪小眼,理直气壮问:“大郎君拦在咱们进院的门前做什么?”

    “你先去吧,是我有些事问长兄。”渟云道。

    “哦。”想不到归想不到,听到了辛夷也没作别的想,扭头捧着盒子往里。

    渟云与谢承二人相对,犹静了片刻,渟云垂首轻道:“谢过长兄那日,我原是想再等几天去书房处与你称谢,既你在这,那就先谢过吧。”

    她还是能闻到谢承身上那种淡淡松木味,怪得很,在谢祖母处没有。

    也或许是谢祖母房里有熏香花香和伺候的女使婆子用的脂粉香,各种味道萦绕盖住了谢承身上香味。

    这会子站在回廊处,空气里只廊外草木,松木味就来的格外明显,叫她呼吸不敢用力。

    “我问过子彀缘由了,襄城县主蛮横,那番情形,怪不得祖母娘亲,她们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妇人尔,你不要为此介怀。”谢承道。

    渟云蓦地仰脸,没料得谢承来是为着说这个,脑中念头转了好几个弯,才觉得也是,人不可能找上门来邀功请赏。

    “我知道的。”渟云忙点了头,“我从未觉得谢祖母和崔娘娘有对我不住之处,只是.....”她声气渐微,面目渐哀,“只是....”

    只是许久都没说完整,谢承上前两步,伸手欲揽,终觉不妥,纠结数回,食指与拇指在袖口处捏搓的通红发热。

    “你也不必为来日担忧,那日我与子彀亲往陈州搬兵救驾,家中不会有事的。”他道。

    原来如此,原来纤云说的大功是这个,渟云点头连连,喉间酸涩未减分毫,她张嘴吐气数口后才补全了问话:

    “只是,长兄那日,就是晋王谋反前一日,我托长兄传话给襄城县主,长兄可有传到,袁娘娘传到了吗,她跟你说过么?”

    “有的,我下午与元仲三人一起往的宋府,袁娘娘深明大义,特去劝了襄城县主,不想.....”谢承顿口,“你已尽了人事,天命如此,别再惦记了。”

    “当真?”

    “真,”谢承正色道:“兹事体大,你我在此论过,不要再与旁人问起,也别问袁娘娘,以免横生枝节。”

    “嗯。”

    “早些回去吧。”谢承道。

    “嗯。”渟云点头,侧身往一旁,示意谢承请先。

    他数不清她是点了几次头,或者两人站这她就一直在点头。

    他该立时走的,他站在那,脚下像生了根,挪不了分毫,而袖里指尖,烫的仿佛要烧穿那片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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