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士兵蹲下伸手一探,而后起身道:“大人,他死了。”
百户没有作声,视线从江云庆的尸体上,移向了宋家院落。
看到了身着黑甲的宋念丰,也看到了院中死死捂着弟弟嘴巴,泪流满面的江正豪。
几名身着战甲的荣安城武官,不动声色移了步子,挡在两个孩子面前。
腰间长刀露出,彪悍气息冲天而起。
他们冷漠的眼神,让这位安山营百户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相对平民百姓,他们绝对算得上凶狠。
可是和厮杀多年的边军相比,却不值一提。
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知多少次的真正狠人!
被这些人盯着看,百户只觉得喉咙干的发痒。
不自禁伸手揉了揉喉间,咳嗽几声,才冲宋念丰拱手:“多谢大人出手相助,击杀逃犯江云庆。此次功劳,下官必会如实上报。”
“只是没想到此贼竟如此凶残,竟将一家老小做挡箭牌害死。若无大人出手,怕要被他逃了。”
哪怕明明看到了两个孩子,他也不敢多说。
江云庆要死,是因为有人要卢子桥死。
但两个孩子,无关紧要。
为了这点事,得罪边军五品武将,并不明智,毕竟同属兵部所辖。
何况那位曲大人也对宋家抱有善意,还不如借此送个顺水人情来的好。
孩子是生是死,只看文书上怎么写。
文书上写着死了,那就是死了。
庙堂江湖,从来不缺人情世故。
宋念丰最后看了眼马匹上的两具尸体,声音低沉:“诸位办差辛苦,这些银子拿着买些酒水去去寒。”
一袋银子丢了过来,百户接在手里,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大人赏赐!”
他们不再多废话,也还算知趣,客客气气把江云庆的尸体抬上马,这才告辞离开。
宋念丰盯着他们离开,目光微沉。
身后隐隐传来哭声,江正亮挣扎着,却被江正豪死死拽住。
兄弟俩都哭的跟泪人似的,宋念丰转过身来看着,眼中没有半点怜悯,只有极致的严厉。
“噤声!”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手底下的兵!”
“记得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做事!”
两个孩子瞥向带着尸体,渐行渐远的军伍。
一高一矮,似懂非懂的淌着泪,站直了身子。
他们模糊的明白,为何追到这里的军伍,没有进来抓人。
因为有人挡在了前面。
杀了他们爹的那个人,并非仇人。
没杀他们爹的那些人,才是凶手!
前些年汤运良来送信时,有个孩子嚷嚷着要去参军,却被亲爹捂着嘴巴。
因打仗瘸条腿的汤运良却不在意,见的事多了,便会明白那个道理。
有人死,便有人能活。
两军对阵时如此。
平民百姓中,亦是如此。
这,就是世道!
数日后,临安县县衙,送来了一块新的牌匾。
“仗义行仁,璞玉浑金。”
另外还有江家的所有田契,地契,包括镇上宅子,都一并送来了。
宋启山把田契地契接了过来,对那块牌匾,看也没看。
自此,宋家庄所有资产,尽数落入宋家手中。
宋家的名气,也因此提升了不少,据说连秋谷城的大人物们,都知道临安县有这么个小家族了。
宋念丰走了,两个孩子也被带去了荣安城。
说参军,就得参军,才能不落人口实。
整个临安县,自此大变动。
从县令卢子桥,到典史,到刑房经承,衙役。
以及像江家这样为周边“办过事”的豪奴,几乎一大半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新上任的曲县令,也来了一趟。
对宋家相当客气,一副知己好友的模样。
并言明温修文在吏部做官,与其父关系莫逆,今后有他在,宋家可横行无忌。
然而这番话,非但没让宋家人高兴,反而愈发警惕起来。
从前陆家被灭门,还可以说没有背景,儿子带来了横祸。
江家呢?
背靠县令,依然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再有背景,也得看动你的人,站的有多高。
现在宋家背后有温修文,贺周知,有宋念丰,哪怕户部郎中,也要给几分薄面。
但如果想动宋家的,是户部侍郎,乃至户部尚书这样的人呢?
五品守备,也不过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吃了江家的教训,只会让宋家更谨慎。
曲县令越这样说,他们就越不会轻易越线。
守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老老实实发展就好。
还是那句话,时间是宋家最大的优势,没必要太过急躁。
江家的尸体,被葬在了县外乱坟岗。
即便是宋家,也没有强行要把他们带回来。
毕竟宋家庄没有江家的地了,人又是曲县令杀的。
救俩孩子已是极限,再多做其它,便要彻底得罪人了。
庄里的人对这件事,都不敢多言。
他们虽然知道江家帮人翻了不少案,收了不少银子,可归根结底,并没有亲手为非作歹,杀人放火。
即便如此,依然死的精光。
谁还敢多嘴,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把宋念丰送走后,宋念守回来看着放在院中一角的新牌匾,问道:“爹,就这样放着么?”
“倒是想劈开烧了。”宋启山摆摆手:“忙你们的吧,莫要管了。”
宋念守也不好多说,这几日忙着家里的事情,该出去巡视产业了。
谢玉婉叹着气,曾经熟悉的人,逐渐逝去。
无论意外还是其它,总归是不在了,难免令人唏嘘。
宋启山走到葡萄架下,坐在石凳上。
宋承拓连忙过来问道:“爷爷要下棋吗?”
“不下,练功去吧。”宋启山摇头。
宋承拓哦了声,乖乖的走到一旁继续练习桩功。
他的武道进展颇快,四年从无到有,直升第五境。
家里人都觉得这是天资卓越,唯有宋启山明白,这是嗣玉果的功劳。
宋念丰大概也能猜到一点,但没有问,也没有说。
看着老实练功的大孙子,宋启山没多大会,便闭上了眼睛。
沉入心神后,一间间祖宅映入眼帘。
和多日前相比,如今的祖宅数量,已有六间。
第五间后面那块石头,再次长大不少,二尺高。
光滑无比,却看不出太多名堂,或许是因为还不够大。
宋启山没有多看,与雕像合为一体后,便站在了神树前。
宋家庄完成资产大一统,宋念丰五品守备的官身,曲县令到访,家族名气提升等等,一夜之间,便多了百缕吉光。
没有任何迟疑,吉光不断落入神树中。
树杆开始缓慢成长,枝头挂着的一颗嗣玉果,则以极快的速度迈向成熟。
用了大约五十缕吉光,宋启山才停下。
伸手摘下淡紫色的嗣玉果,仔细看了看,感觉颜色似乎比第一颗稍微深了一点点。
看样子神树结下的果子,会随着成长变得更厉害些。
从这个角度来说,宋承拓虽是家里第一个吃螃蟹的,却并非最好的。
但人生如此,哪有事事尽如人意。
宋启山没有患得患失,反正给的都是自家人,谁吃了都不亏。
这第二颗嗣玉果,自然是要给宋念丰二儿子吃的。
就在准备离开心神祖宅的时候,忽然感觉掌心温热。
低头看去,只见大量吉光正在快速生成。
宋启山不禁一怔,这又哪来的吉光?
心中似有所感,抬头朝着第三间祖宅看去。
那里站着宋念顺一家五口,看不出太多,但宋启山几乎可以肯定,吉光源于宋念顺一家。
“这臭小子,又做了什么事?总不会再多个老婆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