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裹着南京城的青石板路,施丽娅攥着帆布包的手沁出薄汗。
她凌晨四点就出了医院,出租车碾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可她顾不上这些——帆布包里的钱包被她按得发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万块现金,是她连夜从银行取的。
栖霞寺的山门在雨雾里若隐若现,朱红门柱被雨水泡得发暗。
施丽娅跺了跺鞋上的泥,正要抬步进寺,却被门廊下的小沙弥拦住:“女施主,空明师父每日寅时坐禅,未时才见客。”
“我有急事!”施丽娅扯着湿外套,声音里带了哭腔,“医院里闹鬼,要出人命的!”
小沙弥犹豫着进去通传,施丽娅站在廊下搓手。
风卷着雨丝灌进来,她摸出钱包,数出五张百元大钞时指尖发颤——原本要捐给寺院的一万块,此刻被她偷偷抽出一半塞回内袋。
“就当是辛苦费……”她咽了口唾沫,把钱包重新塞好,“等事了再补上,菩萨会体谅的。”
监寺出来时,施丽娅立刻把剩下的五千块递过去:“求师父通融,我真的需要空明禅师帮忙。”
监寺的目光扫过她攥钱的手,又落在她发梢滴下的雨珠上,叹了口气:“空明师父最厌世俗纠缠,不过……”他接过钱塞进功德箱,“你随我来。”
禅房里飘着沉水香,空明禅师盘坐在蒲团上,白眉垂到眼睑,听见脚步声也不抬眼:“施主身上有怨气。”
“是医院里的冤魂。”施丽娅跪下来,膝盖磕在青砖上生疼,“她要三天内刻碑,不然……”
“因果自有定数。”禅师的声音像古钟轻叩,“我若涉入,反添业障。”
施丽娅喉头发紧,偷偷摸了摸内袋里那五千块,忽然拔高声音:“我捐的钱够给寺里重修钟楼了!师父就当可怜那些无辜病人……”
空明禅师的睫毛动了动,终于抬眼:“你且说那冤魂模样。”
另一边,李宝蹲在荒坡上,雨已经停了,泥土混着腐叶的腥气钻进鼻腔。
他盯着面前那座半人高的小土丘,裤脚沾了大片泥点:“老钱,你说主墓室在这儿?”
“你看这土色。”钱一多用洛阳铲敲了敲土丘边缘,铲头带出的泥土泛着青灰,“下面肯定有夯土层。”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严家是官宦,墓道不可能这么浅,除非……”
“除非这是两仪阵的‘阴眼’。”张远山突然开口,他蹲在土丘另一侧,怀里抱着本《易经》残卷,“我昨晚查过县志,严氏夫人信佛,可墓址选在‘孤阳之地’——”他用枯枝在地上画了个阴阳鱼,“阳眼是明墓,阴眼才是真棺,两仪守墓,防的就是盗墓贼。”
赵婉儿抱着笔记本缩在树底下,头发还滴着水:“那怎么确定阴眼位置?”
“看树。”张远山指向土丘旁那棵歪脖子老槐,“阴眼上方的树,年轮会向西北偏——”他掰断一截树枝,插在土丘正中央,“正午时分,树影要是罩住这根树枝,就是阴眼。”
众人屏息等着。
日头从云缝里钻出来时,老槐的影子缓缓移动,最终真的覆住了树枝。
钱一多一拍大腿:“成了!等天黑就动手!”
李宝摸着后腰的洛阳铲,手心沁出冷汗——三天时间本就紧迫,要是再挖错地方,蕊珠的诅咒……他不敢往下想,抬眼正撞进赵婉儿担忧的目光,她朝他轻轻摇头,他却装作没看见。
月上梢头时,钱一多的洛阳铲终于触到了青石板。
“有东西!”他扒开浮土,露出半块刻着莲花纹的墓砖,“严氏墓的标记!”
李宝刚要帮忙,忽然听见“咔”的轻响。
风毫无预兆地卷起来,带着腐骨的腥气。
老槐的枝叶疯狂抽打着众人,张远山的《易经》被吹得哗哗翻页,赵婉儿的笔记本“啪”地掉在泥里。
钱一多扒开的土坑里突然腾起黑沙,裹着几截白森森的骨头打着旋儿,骷髅头“咕噜噜”滚到李宝脚边,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他。
“两仪阵动了!”张远山的声音发紧,他从包里摸出符纸,咬破指尖在符上画了道血线,“这是守墓阴兵!李宝,你站到阴眼东位!婉儿,去西位!”
李宝攥紧洛阳铲冲过去,风里的骨头突然加速旋转,有根胫骨擦过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赵婉儿被风卷得踉跄,他扑过去拽住她的手腕,两人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张远山的声音混着风声,“驱邪缚魅,保命护身!”他将符纸拍在土坑边缘,血线瞬间渗进砖缝,“李宝!跺脚!”
李宝咬着牙抬起脚,重重跺在东位。
风突然顿了顿,骷髅旋风裂开道缝隙,赵婉儿立刻跟上,西位的泥土里冒出几缕青烟。
张远山趁机掏出罗盘,指针疯狂转动后猛地指向土坑:“拜!”
五个人“扑通”跪在泥里,李宝的膝盖撞在砖头上,疼得倒抽冷气。
他扯着嗓子喊:“严氏夫人,我们是来帮蕊珠姑娘立碑的!求您开恩!”
风停了。
老槐的枝叶不再乱舞,骷髅骨“叮铃”掉在地上。
钱一多抹了把脸上的泥,声音发颤:“成……成了?”
张远山瘫坐在地,额头全是汗:“两仪阵认主,我们表明了来意,阴兵就退了。”他扯了扯李宝的衣角,嘴角带了丝笑,“刚才你那脚跺得跟砸夯似的,严夫人要是听见,得以为咱们来拆她房子。”
众人都笑了,可李宝笑到一半突然僵住——赵婉儿正翻找她的帆布包,脸色越来越白:“镜子呢?蕊珠的镜子不见了!”
雨又开始下,细细的雨丝里,李宝望着土坑边缘那道被符纸染血的砖缝,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蕊珠消失前说的“要所有人都知道”,想起铜镜里浮起的青衫身影……
“走!回医院!”他拽起赵婉儿就往坡下跑,钱一多和张远山跟着追上来。
雨幕里,他们没注意到身后的土坑正在缓缓合拢,被扒开的墓砖重新埋进土里,连半道痕迹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