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库克说完，又深深吸了两口带着水汽的空气，胸口微微起伏，随后毅然决然地提起装备箱，单手夹着那枚大威力炸弹，转身往上游走去。
他比谁都清楚，以魔眼海绵的庞大体型，这一枚炸弹根本不可能一锤定音。
但他仍没放弃，只要能想办法突破到绵室内部，找到感染源核心，就有机会完成收容。
而这枚留下来的炸弹，就是他计划中炸开入口的唯一希望，哪怕成功率只有千分之一，甚至更低，他也想试试。
“罗检查官，你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吗？”程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却带着一丝穿透力。
罗库克的面色依旧木然，脚步却骤然顿住。
他背对着程野，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开口：“没有.但我已经做好了和他殊死一搏的准备。”
“我可能会失败，可能会彻底激怒它，把场面搞得更糟，但我会尽力完成一个检查官的责任。”
“剩下的，程检查官，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不再停顿，大踏步往前走去。
头顶的阴云越压越低，江风卷着沙土掠过码头。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带着一种苍凉到悲壮的勇气，像是朝着末日独行的战士。
“等等.”
程野站起身，目光在水面的蟹网和罗库克的背影间定了定，忽然开口：
“卡车里的分析器，已经从海绵残片里解析出不少数据了。我正在匹配进入它绵室的‘钥匙’，你要和我一起进去试试吗？”
“绵室？钥匙？”
罗库克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迅速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骤然亮起一丝光，声音都带着颤抖：“给我！我去试！我穿着战甲，就算出问题也能”
“不是你去，是我们一起。”
程野打断他，指了指他手里的炸弹，“还有这东西，先留下。现在才下午两点，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四个多小时，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探查。”
他顿了顿，补充道：“太阳落山的时间是18点47分，在那之前，我们至少能尝试三五次。”
罗库克握着炸弹的手微微松了松，眼神里的绝望渐渐褪去稍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他本以为已经走到了绝路，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匹配出钥匙？”
“很快，应该还需要.”程野打开面板看了眼，充能值已经又恢复到了27%。
“最多需要一个半小时，就能制造出钥匙。”
“好！”罗库克没有丝毫怀疑，既然已经决定拼命，也不在乎多等这一个小时。
只要天黑前能下水，只要钥匙真的有用，哪怕只有一次机会，也足够了。
“那我们现在”他看向程野，等着下一步安排。
“赶在天黑前尽可能的多清理些螃蟹人，你呢？”程野拍了拍腰间的赤刀。
“一起去！”
罗库克这次没有拒绝，深吸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顾虑。
他很清楚，五千个螃蟹人只是魔眼海绵用来封锁水面的第一道关卡，后面指不定还有更多威胁。
但现在坐着等也是等，不如尽最大可能消灭这些潜在威胁。
两人取来从未喝过的黑袋营养浆，同时拧开封口灌下。
这是程野第一次喝这种营养浆，感觉劲头只比田师傅配置的蓝药弱三成。
一股辛辣的味道入喉，便是精神一振，身体也瞬间涌现出一股动力。
喝完营养浆，程野先回了趟营地，找到正在布置探照灯的王康，借来了他那把紫刀。
“程哥，水边没出什么事吧？”王康见他突然来借刀，有些担心地问。
“没大事。”程野摇头，语气严肃了几分，“看好营地，别让任何人靠近河边。我待会要和罗检查官下水探查，必须在天黑前摸清楚下面的情况。”
“好！我保证看好！”王康立刻点头。
握着赤、紫两把刀，程野折返卡车实验室，伸手按在分析仪器的启动键上。
嗤。
仪器里传来一阵冷气爆发的声响，下方的抽屉缓缓弹出，里面放着一个手臂长的收容箱。
这箱子和常规以坚固为主的收容箱不同，格外轻便，正面还嵌了一块特殊玻璃，能直接观察内部。
透过玻璃，能看到一只巴掌大的虫子缩在里面。
它的形态有些像独角仙，身上覆盖着两片厚重的黄色甲壳，头部伸出一根触手似的尖角，而甲壳表面，一枚枚细小的符文正若隐若现，和情报内蓝色海绵身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没想到第一次被感染，竟然是主动寻求感染源附身，这世道.”
程野定了定神，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提着收容箱大步走向河边。
罗库克仍然坐着盘腿休息，见他提着收容箱回来，面色怔了怔。
“良性感染源？”
“嗯，A-的良性感染源。”
“A-？”罗库克愣住，语气瞬间变得复杂，“良性只是我们人类对感染源的主观定性，它的本质依旧是感染源，对我们仍有致命杀伤，只不过相比较恶性感染源，杀伤范围和强度可控一些而已。”
“但A-，你清楚他的祛除方式吗？”
“不知道。”程野摇头，哈林只提供了感染代价，压根没提如何祛除。
他当时只以为这是检查站的秘密，现在难道还有其他说法不成？
“那我告诉你，但凡等级达到B级以上的良性感染源，你感染了它以后，除非死亡.否则没有任何方式可以祛除，感染源将和你的生命进行链接，你死它死，它死，你也死。”
罗库克苦笑着，声音压得很低，“使用它的力量，你需要付出代价，被它寄生，你也同样要付出代价，A-级的感染源，你的寿命将不可逆的缩短”
说完，他伸出四根手指。
“四年？”
“是四十年！”罗库克的语气异常沉重，“这四十年不是一次性抽走，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抽走三五年。更要命的是，一旦使用它，你的实力会永远固定在这一刻，再也无法长进。当然，它提供的力量，确实远超人类的常规上限，也不再需要提升什么力量了。”
“除此之外，你会被永远标定为感染体，无论去哪个庇护城，都要接受最高规格的检查，哪怕你是幸福城的检查官。”
他叹了口气，补充道，“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收容魔眼海绵和仙物的奖励，或许能换一张薪火联盟的通行证，可就算这样，你的阵营也和普通人类不一样了你会被视作‘特殊群体’，永远隔着一层。”
“是吗？”
程野低头看向手中的收容箱，里面的“缩地巨虱”，是四个备选感染源里唯一风险可控的，代价只需靠忍痛长跑来偿还。
而他有铁躯，不出意外，应该能免疫这份痛苦，只需要长跑。
至于骨甲牛和爆竹感染源，前者完全看运气，抽中死亡概率就直接完蛋。
后者更危险，24小时后随时可能转化为不可逆的爆炸物。
唯一代价只需要扣除寿命的愈水灵草，能力又太弱，只靠“水里不死”根本改变不了战局。
唯有缩地巨虱，能让他获得力量，获得不弱于融合体的强大力量！
“寿命抽取.泽野体魄提供的生命力加成算不算？”
“永远不能祛除.岂不是说，能永远拥有这种力量？还有这种好事？”
电光火石间，程野的思绪乱了一瞬，随即又迅速平静。
他的实力本就不靠锻炼，只要不断收集技能就能提升。
至于寿命，以后继续融合更强的体魄，总会有解决办法。
更何况，他已经是超凡者，罗库克的判断全建立在普通人的基础上，对超凡者而言，或许会有新的变数。
“罗检查官，一辈子太久，我们.只争朝夕!”
程野轻笑一声，忽然伸手按下收容箱右侧的按钮。
掌纹验证通过的瞬间，箱内立刻传来细微的震动。
缩地巨虱像是被激活，骤然爆发出一股奇异的波动，原本蜷缩的躯体缓缓舒展，开始苏醒、放大。
轰隆。
不过两秒，收容箱的金属外壳就被撑得变形，下一秒直接裂开，缩地巨虱从缺口处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一圈，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
五十厘米，一米，两米
它周身的符文随着体型扩大愈发清晰，闪烁着淡金色的微光，像程野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金蝉子，身上纹路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与神秘。
这股压迫感，远超水下的螃蟹人，连体型庞大的螃蟹融合体都比不上。
直到缩地巨虱长到五米长，几乎占了码头的一小半。
程野才感觉到，自己和它之间那股莫名的联系越来越强烈，像是有根无形的线将两人绑在一起。
他猛地蹙眉，下意识伸手想触碰巨虱的甲壳，却见缩地巨虱忽然微微弹起，像颗蓄满力的炮弹似的，从空中直直砸下来！
就在即将撞上程野的瞬间，它的体型又开始飞速缩小，眨眼间就变回最初的巴掌大小，甚至更小，只剩指甲盖那么大。
最终，它灵巧地越过程野伸出的右手，“咚”的一声轻响，精准地撞在了程野的眉心处，瞬间没入皮肤，消失不见。
“这就是被感染了？”
程野有些讶异，预想中的剧痛、恶心全都没有，甚至没什么明显感觉。
可下一秒，他的脸色骤然剧变，猛地俯下身，单膝重重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撑着地面。
痛！
无法想象的疼痛！
是那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比之前的精神污染还要严重！
他甚至忍不住想蜷缩起来，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直到——
唳！
一道清亮、悠远的鹰鸣声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带着几分空旷与苍凉，瞬间压过了那钻心的疼痛。
程野只觉得意识一沉，身体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沼泽，周围的光线迅速暗了下来。
这是灵体空间？
随着护心火的成长，他的灵体空间早已比最初扩大了数倍。
可此刻，缩地巨虱的灵体骤然挤入，竟直接将空间塞得满满当当，连边缘都浮现出一层透明的壁障。
火苗被挤到角落，但明明体型只有小猫一般大，却依旧挺直“身子”，仰着头对着五米长的缩地巨虱发出鹰鸣，气势丝毫不弱。
很是奇特的，程野居然在缩地巨虱那对巨大的复眼里，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更让他意外的是，缩地巨虱甲壳上的符文，此刻全都被一层淡淡的火光覆盖，原本清晰的纹路变得模糊，连带着那股玄妙感也被遮挡住，再也感受不到。
两方就这么对峙了几秒，缩地巨虱像是妥协了，不情愿地往后退了退，身体迅速缩小到三米长。
灵体空间的地面上，忽然裂开一道火痕，笔直地将空间一分为二。
一小半属于火苗，一大半留给了缩地巨虱。
火苗摇摇晃晃往前挪了两步，像是确认了领地，随即“头”一歪，扎在地上又呼呼大睡起来，再也不管缩地巨虱。
而缩地巨虱则抬起头，复眼直直看向程野的意识体。
视线接触的瞬间，所有的幻觉骤然破碎，那股灵魂剧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造他的身体本质。
“程野，你还好吧？”罗库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担忧。
他特意退到了几米外，没敢靠近。
良性感染源从新纪七年开始投入使用，至今已经二十八年。
虽然从没听说过感染良性感染源会变成真正的感染体，但能使用A-级感染源的人，基本都是废土里的强者。
像程野这样的见习检查官去尝试寄生，绝对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没事！”
程野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浑身的酥麻感还在持续蔓延，像是有细密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
下一秒，视野里自动展开面板，一道道闪烁的信息流飞速掠过，很快整合解析成清晰的提示框，悬浮在眼前：
【检测到收集员已被本土特殊生物寄生，正在检录该生物信息】
【检录成功：缩地巨虱*已寄生收集员】
【受到缩地巨虱*的影响，收集员将获得以下特殊增益、特殊减益】
【特殊增益：
1.收集员的生命层次提升了，当前生命层次1→2
2.收集员可使用的技能栏提升了，当前技能栏数量4→5
3.收集员获得固定特殊技能：缩地巨虱*（Lv5）
4.收集员获得特定能力：缩地巨虱共生态（*；成熟体）】
【特殊减益：
1.收集员无法卸载固定特殊技能：缩地巨虱*（Lv5），该技能将永久绑定技能栏
2.收集员生命力将受到持续性侵蚀，当前侵蚀速度：0.2%/天（固定值），最大侵蚀程度：35%（固定值；不随生命力总量变化；超出35%的多余生命力将自动供养缩地巨虱成长）
3.收集员每次使用“缩地巨虱共生态”能力，需承担不可豁免的代价（具体代价将在每次使用结束时触发并显示）
4.收集员当前状态下，无法再使用任何超凡种子（超凡种子将被缩地巨虱主动吞噬，无法留存）】
四条增益，四条减益。
被A-级感染源寄生的代价果然远超预期，即便有护心火压制，依旧逃不开不可逆的损耗。
首先是生命层次提升带来的额外技能栏，刚解锁就被“缩地巨虱”永久绑定，等于没多出可用的空位。
其次是固定35%的生命力侵蚀，这意味着无论以后体质多强，他的生命值都像被砍去一截，永远少了三成五。
换算成游戏里的概念，就是血条被强行压到65%，哪怕后续生命力总量增加，多出来的部分也会被缩地巨虱吸走当“养料”。
而最沉重的代价，无疑是无法再使用其他超凡种子增强力量。
但想到刚刚在灵体空间内看到的一幕幕。
程野心里不由存着一丝期待，如果火苗继续变强，在灵体空间里夺回更多地盘，说不定这最后一条减益能被抵消。
“呼”
念头闪过，程野深呼吸一口，浑身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底层像是被彻底改写了，变得不再纯粹，变得开始“非人”。
这种改造比护心火在体内扎根，带来改变时更粗暴、更直观，甚至不用打开面板查看，他就能和缩地巨虱建立起一种本能联系。
只要心念一动，那股庞大的力量就会立刻涌来，为他提供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种力量.”
程野闭上眼，细细感受体内的变化。
皮肤下的经络在重组，肌肉纤维变得粗壮坚韧，心脏处的野草图腾飞速跳动，一股又一股精纯的生命力传遍全身。
但他没有丝毫饥饿感，因为改造的主力并非来自他自身，而是缩地巨虱提供的力量，生命力只起到了“引导”作用，将那股陌生力量锚定在自己体内。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改造持续了近一刻钟，强度远超罗库克的源心肉铁。
终于，一丝丝身体控制权开始回归，最先恢复的是对四肢的操控。
程野试着动了动手指，僵硬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爆发力的紧绷感。
他撑着地面站起身，却忽觉周围的一切都矮了半截，身前的罗库克，竟需要他低头才能看清。
远处的卡车、码头的砖墙，也都像被按了“缩小键”，连天空的阴云，都仿佛离自己近了几分。
他茫然地望向远方，视野像是被抬高到半空中，能清晰看到营地边缘正在搭建的哨塔，甚至能瞥见居民单元房里闪动的人影。
“程程检查官？”罗库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码头的青石墙上，眼神里满是震惊。
“罗检查..官！”
一道轰隆隆的声音从程野喉咙里滚出，震得空气都在发颤，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轻微震动。
他愣了愣，猛地抬起手，不知何时，他的手掌已经扩张到七八十厘米长，像蒲扇似的，掌纹粗糙得能卡住碎石。
再看手臂，肌肉虬结成块，皮肤下隐约能看到一缕缕淡金色的符文在流转，像活物似的爬动。
周围一切都变得渺小，他转身看向水里的螃蟹人。
那些近水处两米多、三米高的巨型螃蟹，此刻竟显得缩小了许多，原本令人头皮发麻的体型，现在看过去，只像一群围着脚边打转的虫子，再也没有之前的压迫感。
“不，不是他们缩小，而是我.变大了！”
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股狂暴的力量就从心底炸开，像是打破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程野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发现脚底已经踩碎了码头的青砖，裂纹顺着脚掌蔓延开去。
再看身躯，竟已经暴涨数倍，肩膀宽度足有两米，完全继承了缩地巨虱的庞大体型。
他往前探出一步，水波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原本合身的衣物早被撑得粉碎，赤露的躯体上覆盖着一层淡金色薄膜，像量身定制的铠甲般完全包裹身体。
和黑曜石战甲的冰冷漆黑不同，这层“金衣”泛着虫子甲壳特有的光泽，指尖触碰时能感觉到坚硬如铁的质感，却又带着一丝微妙的弹性，不影响任何动作。
皮肤下的肌肉彻底重塑，变成了恐怖的长条状，大腿上的股四头肌比成年人的腰还粗，每一次肌肉收缩都能看到清晰的线条，透着毁灭性的力量。
而最惊悚的是他的脸庞，一层透明的脉络状纹路覆盖了整个面部，像甲虫翅膀的肌理，却泛着淡淡的金光。
原本的双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琥珀色的复眼，瞳孔里能看到无数细小的光斑在闪动，视野范围比之前扩大清晰了数倍。
而在眉心处，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缩地巨虱缩影深深嵌在皮肤里。
六条细腿微微颤动，甲壳上的符文与他身上的纹路同步闪烁，明明是人与虫的融合形态，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协调感。
“这就是缩地巨虱的共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