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巍峨的拒妖关城墙,如今只剩下犬牙交错的巨大残骸,在夕阳下投下悲壮的剪影。
而关东侧那片埋葬英魂的山脉——刀冢,更显荒凉寂寥。
无数小小的坟茔静静矗立,坟前曾经伫立的斩妖刀,如今已握在陆安身后这两万斩妖使手中,继续发光发热,斩妖除魔。
只剩下两万余座无言的荒坟枯冢,如同最忠诚的卫士,依旧静静守望着这片他们为之流尽热血、如今却已残破不堪的关隘。
陆安静静地站在刀冢入口,山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袍。
身后,两万斩妖使肃然而立,如同沉默的山峦。空气中弥漫着肃穆与悲怆。
“诸位袍泽...”
陆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斩妖使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好久...不见了。”
陆安的眼前,仿佛闪过无数鲜活的面孔: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兴奋地从他铁匠铺中领走亲手打造的斩妖刀;
那些在城头浴血厮杀、至死方休的坚毅身影;
那些临终前将刀插在坟前、嘱托后来者的决绝眼神...一幕幕,如在昨日。
深吸一口气,陆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哀思,只剩下铿锵的承诺:
“诸位兄弟!此地已非安眠之所!随我北上!”
“陆某,给你们寻个安稳的新家!带你们...回家!”
“诺!”
两万斩妖使齐声应喝,声震山谷,带着铁血与忠诚。
没有喧嚣,只有无声的行动。
两万余人,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动作轻柔而庄重。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向一座座坟茔,如同对待沉睡的至亲。
手中的兵刃——是那些曾经属于坟中英烈的斩妖刀,此刻仿佛也感应到了旧主的气息,发出低低的、如同呜咽般的铮鸣。
泥土被轻柔地拂开,露出包裹着残骸或遗物的布帛、木匣。
斩妖使们无比郑重地将它们请出,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特制防腐木匣中。
然后,他们解下自己腰间或背负的“不归巾”——那象征着斩妖使视死如归信念的赤色长巾,一圈又一圈,死死地缠绕在木匣之上,仿佛要将袍泽的英魂牢牢系住,不再分离。
最后,他们将这承载着英灵与誓言的木匣,无比郑重地背负在自己宽阔的后背上。
两万斩妖使,背负着两万英魂,挺直了脊梁,如同背负着整个九州的希望与重量。
队伍重新开拔,汇入北迁的洪流。
百姓们扶老携幼,推车赶畜,队伍绵延数十里。
当他们看到这支沉默而肃穆、人人背负着沉重木匣的特殊队伍时,喧嚣的人流渐渐安静下来。
人们眼中最初的茫然与惶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理解与由衷的敬意。
“是...是那些战死的将军和兵爷们...”
“帝师大人...这是要把英雄们接走啊...”
“让路!快给英雄们让路!”
“娃儿,记住他们!记住这些背棺的兵爷!是他们用命护着咱们!”
低声的议论,饱含热泪的注视,自发的避让...一种无声的、军民之间最深沉的情感在迁徙的队伍中流淌。
百姓们看着这些背负着袍泽遗骸的将士,眼神中充满了心疼与欣慰——帝师没有忘记英烈,英雄终有归处。
队伍向北行进了约百里。
陆安正凝神感应着天工造化炉内消耗甚巨的造化之精,眉头微蹙,思索着如何补充这保命的本源。
突然,脚步一顿,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登临寂然天之后,他对天地气机的感应敏锐了何止十倍!
此时一股庞大、凶虐、带着滔天血煞之气的恐怖杀意,如同从地狱深处涌出的海啸,正从遥远的南方——十万大山的方向,滚滚而来!
其势之凶,远超之前七妖来袭!
陆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周身瞬间爆发出刺骨的冰寒杀意!附近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停!”他猛地挥手,声音如同寒铁交击,瞬间传遍整个队伍。
所有迁徙的百姓和护送的斩妖使都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陆安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斩妖使中一名面容沉稳、气息浑厚的中年将领:“赵庆!”
“末将在!”赵庆一步跨出,抱拳应声。
“你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立刻带领所有兄弟,继续护送百姓北上!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证百姓安全抵达塞北安置点!”
陆安语速极快,字字千钧,“带着兄弟们...带着我们背上的袍泽...回家!这是军令!”
赵庆浑身一震,从陆安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绝:“大匠!您...?”
“妖潮!前所未有的妖潮来了!”
陆安声音低沉如闷雷,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恐怖景象,“这次...他们的目标,恐怕不仅是报复,更是要将这些迁徙的百姓...一口吞掉!绝不能让它们追上!”
赵庆眼中瞬间燃起战火,再无半点犹豫,猛地抱拳,声音斩钉截铁:“末将赵庆,领命!人在百姓在!请大匠放心!”
跟随陆安多年,赵庆自然深知,陆安留下断后,是最稳妥之法。
下一刻,钢铁洪流一分为二。
赵庆带着一万五千名背负英灵的斩妖使,如同坚固的堤坝,护着庞大的迁徙队伍,加速向北方涌去,扬起滚滚烟尘。
而陆安,则率领着最精锐、最悍勇的五千斩妖使,毅然决然地掉转方向!
五千人,如同五千柄出鞘的利刃,带着一去不返的惨烈气势,朝着来路——那曾经的拒妖关,如今的断云山废墟,狂奔而去!
目标:断云山垭口!
那里虽无雄关,但两侧陡峭高耸的山崖,便是天然的屏障,是扼守北迁通道的最后咽喉!
只要堵住,就能让身后百姓从容迁徙,只要等百姓绕过卢州...即可。
他们要用血肉之躯,化为新的“人形关隘”!
断云山垭口。
陆安率部奔袭三日三夜,几乎是不眠不休,终于抵达。
眼前的拒妖关废墟,比离开时更加破败,巨大的石块散落各处,曾经的荣光彻底化为尘土。
没有丝毫犹豫,陆安屹立于废墟中央,反手拔出背后那柄饮尽大妖血的斩妖刀!
刀身嗡鸣,仿佛渴望着新的战斗。
“开!”
一声暴喝,寂然天的力量轰然爆发!一道横贯天地的璀璨刀罡,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斩落!
轰隆隆——!
烟尘冲天而起,碎石如同暴雨般四溅。那堆积如山的废墟,竟被陆安这惊天一刀硬生生劈开、荡平!
清理出一片相对开阔、但依旧布满碎石和焦痕的巨大战场!
这里,将是新的血肉磨盘!
而他们,就是矗立在此的人形长城!
五千斩妖使,迅速在清理出的战场上结阵。
刀锋向外,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带着惨烈气息的防御圆阵。
人人面色坚毅,眼神决绝,紧握着手中的斩妖刀,刀尖遥指南方,静待那毁灭洪流的降临。
大地开始震颤,起初是细微的嗡鸣,很快便化为沉闷的、如同万兽奔腾的恐怖轰鸣!
地平线的尽头,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潮”汹涌而来,遮蔽了天空,吞噬了光线!
那是数以百万计的狰狞妖兽,汇聚成的毁灭洪流!妖气冲天,将天空都染成了污浊的墨绿色!
而在那妖潮的最前方,十道形态各异、却同样散发着滔天凶威的身影,如同十座移动的魔山!
它们的气息,比之前被斩杀的七妖更加古老、更加暴戾!
正是被“万妖令”从血渊深处唤醒的恐怖存在!
十双或猩红、或惨绿、或幽暗的巨瞳,瞬间锁定了垭口处那孤零零的五千人,以及为首那个持刀而立的渺小身影——陆安!
“吼——!!!”
“杀!!!”
震天的咆哮与喊杀声瞬间撕裂了空气!
百万妖潮,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朝着断云山垭口,疯狂冲击而来!
“怕么?”
“不过一死而已”
陆安大笑,“哈哈哈,没错!不过一死而已!”
“诸位袍泽。信我么?”
斩妖刀铮鸣,五千斩妖使高喝。
“愿与大匠同生共死!”
“好!十妖魔交予我,诸位袍泽帮你我身后百姓拖延时间!”
大战,以最惨烈的方式瞬间爆发!
陆安长啸一声,身化流光,主动迎向那十道毁天灭地的身影!
要以一己之力,将这十头最恐怖的大妖,死死拖在战场核心!
刀光纵横,妖法肆虐!
陆安瞬间陷入十位上古大妖狂风暴雨般的围攻之中!
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身形飘忽,刀光却凌厉无匹,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寂灭雷霆!
此时的陆安,完全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将天工造化炉催动到极致,体内储存的海量造化之精疯狂燃烧!
嗤啦!
一道撕裂空间的骨爪掠过,陆安胸前血肉横飞,深可见骨!
轰!
一团腐蚀神魂的妖火炸开,将他半边身体烧得焦黑!
噗!
一根蕴含剧毒的尾刺穿透了他的肩胛!
……
每一次攻击都足以让普通寂然天强者重伤甚至陨落!
陆安的身体在不断地被撕裂、摧毁!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鲜血如同不要钱般泼洒在焦土之上!
然而,天工造化炉轰鸣着,如同永不枯竭的源泉,精纯无比的造化之精汹涌而出,瞬间覆盖伤口。
焦黑的皮肉脱落,新生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生长;
断裂的骨骼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接续、重塑!他如同一个打不死的怪物,在毁灭与重生中反复循环!
十位大妖越打越心惊!
它们的力量足以撼动山岳,撕裂空间,但眼前这个人类,明明气息在一次次重创中衰弱下去,却又总能诡异地瞬间恢复一部分!
他那柄刀更是邪门,每一次斩击都带着寂灭生机的灼热之力,让它们这些积年老妖都感到神魂刺痛!
“耗死他!老子不信他的恢复无限!”
一头形如巨鳄、披覆着岩浆般鳞甲的大妖咆哮道。
十位大妖眼神一狠,瞬间达成共识!
这次它们竟不再闪避,硬生生扛住陆安斩向其中三妖的寂灭刀罡。刀罡在他们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焦痕,妖血狂喷,其余七位大妖的攻击则如同七颗坠落的星辰,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同时、精准地轰击在陆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