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绿。
像漂浮在空中的荧光石。
是狼啊!
好多好多。
沈静姝行动迟缓,心跳也迟缓了,竟然前所未有的冷静。
可能是知道自己今日死定了,也就无所谓了。
但是早死晚死也不一样,万一能等到人来救呢。
她像以前还做着沈家大小姐时一样,从容不迫的,点燃了身边的野草。
“静姝,对不起。”文卿玉悔的不行了。
为什么她偏偏今日去找了静姝和清瑶呢!
平白连累了她们的性命。
“卿玉,还记得咱们进女学的第一天吗?那一天,我真高兴啊。”
她结交了很多朋友,可以不必像在家里时,连吃饭都要谨遵恪守着规矩。
她喜欢学堂。
后来,有的朋友疏远了,又有了新朋友。
她有些明白了。
疏远的,家中是与父亲不和的,新的朋友,是与父亲交好的。
她以为的朋友不是朋友,她以为干净的学堂,也不是短暂放松的港湾。
稍微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满京城都会知道。
“我很高兴,走出了京城。很高兴听到你讲的那些事。这辈子可能没机会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做一个厉害的女账房。
你看到了,我算术真的很快。
你理不清的那些马匹余亏,我都理顺了。”
“对,你比我厉害多了。”文卿玉哽咽道。
“我也不甘心,我才刚要为北境的百姓做点事,第一天带人去看了合适的田,给农户分发棉种时,他们眼里像是已经看到了暖和和的棉衣,那么亮。
北境的百姓也可以不用过的那么苦的,我写了满满一册的计划,不甘心就这么死。”
脚底下的火慢慢朝四周蔓延,她们在河边,波及不到,狼群在畏惧之下,没有动,却并不舍得离开,发出烦闷的嚎叫。
清瑶自然也知道了她们现在的处境。
她身上带着巧秀给她准备的霸王蒙汗药,各种毒药,还有袖箭,可惜袖箭在将军府更衣时暂时解下了。
一路从京城到北境,她没怕过,蒙翻了几个心怀不轨的歹徒,胆子也大了。
谁想到竟在这遇到了狼群。
哎,早知道这么年轻就死,她就该听巧秀的,把墨朗给睡一睡。
“糟了,狼群想要从河中游过来绕到我们身后,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文卿玉四下寻望。
指着旁边一棵粗大的槐树,问:
“你们会爬树吗?”
真是问了一句废话,一个公主,一个世家贵女,可能会爬吗?
清瑶懊悔不已:早知道巧秀说教她爬树的时候,她就不跑了!
“还好,我会,我夫君教过我。”文卿玉庆幸的说。
“你们踩着我肩膀上去,我最后爬上去,能坚持到我夫君来,咱们就得救了。”
“可是你怀了身孕。”两人同时道。
“难道三个人全死比一个胎儿重要吗?再说我这胎很稳,不会有事的。
别啰嗦!快点!”
文卿玉抱住了树干,双腿撑开,示意她们快点踩着她上去。
沈静姝也不敢再耽搁,扶着清瑶让她先上。
终于,两个人先后爬上了最矮的粗壮树干,接下来,再攀着往上爬就行了。
沈静姝拖着清瑶又往上了一点,然后回头想拉文卿玉上来。
却见文卿玉竟离开了树底,跑到正在燃烧的枯草旁。
“卿玉!你干什么!快过来!”
文卿玉回头朝她笑了笑,神色颇为俏皮,好像回到她们还在女学时。
“其实我不会爬树。”
沈静姝恐慌:“卿玉!我拉你,我拉你上来!”
文卿玉却脱下外衣,开始拍打燃烧的枯草。
“沈静姝,我做不了的事,以后替我去做。”
“你们不知道,秋火烈烈,随风燎原,这火势再不扑灭,整个山林都会遭殃。
会死伤无数,无兽可猎,无柴可烧,无炭冶铁,民生凋敝……”
一头狼已来到了她的身后。
清瑶和文卿玉大哭起来。
“墨朗——墨朗——你快来啊——”
文卿玉拿着燃火的棍子对上凶狠的狼。
饿狼龇牙,露出血色牙龈似陈年锈铁,可以想象若是咬在人的身上,瞬间就能撕下一块血肉。
文卿玉浑身僵滞,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小腹一阵阵抽疼。
“夫君,顾承烨,救我——”
真正面对这一切,她还是惊惧的喊起来。
饿狼四腿蓄力,一跃而起。
“卿玉——”
“姐姐——”
“嗖——”
一只长刀从狼胸穿插而过,钉在了后面的树上。
想象中被咬断脖颈的惨象没来。
文卿玉挥舞火棍的动作停下,一屁股蹲在地上。
泪眼朦胧哭喊:“夫君!”
黑暗的林中,冲过来一个黑影。
“文夫人,将军稍后就来,得罪了。”
墨朗一把抱起文卿玉,跑到大树下,将她举上了树。
树枝交错间,露出清瑶惊惶流泪的眼。
墨朗想主子大概形容错了。
心动不是猝死般的狂跳和窒息,是撕心裂肺的疼,胸腔似要被尖锐的东西刺破却吼不出的疼。
“公主,不怕,安稳的待在树上,一会儿就好。”
他以为林中昏暗,她看不清他。
所以压住想要嘶叫的暴戾,十分轻柔的说了一句。
清瑶惶惶不安的眼珠不再乱动。
此时,沈静姝的眼睛却盯在与狼群厮杀的另一道身影上。
那起刀的姿势,太熟悉了。
其实刚才清瑶喊墨朗的时候,她的脑子里也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
可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还活着,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情谊,不过是被命运捉弄,两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一时的交错罢了。
但是现在看到他,她还是瘪着嘴无声的哭起来。
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