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过是巳时,秦鸢见楚砚之眼下稍青,知道他是星陈夙驾,忙道:“殿下,我没事,倒是误了殿下差使了。”
“无妨。”楚砚之递了碗清茶过来,轻咳了一声,“九阳山上确实发现了些东西,可却是人去楼空,留了人在那儿查验便可,我不必守在那里。”
秦鸢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微有些干涩的嘴唇上传来一阵清凉之感,“那殿下此行可还有其他收获?”
“那寨子地方不大,看痕迹,约莫生活着三四十人。”楚砚之冷笑一声,“值得对方花大精力将人从人犯中弄出来的,想必都是些如李仲一样亡命之徒,足足三四十人,也不知刑部是做什么吃的。”
“三四十人,那便不是养私兵,而是养杀手。”秦鸢缓缓道,“这点子人数,要着刑部一一去查犯人是否在籍,可谓大海捞针了。”
她想了想,又道:“我有个法子,殿下可愿一听?”
楚砚之颔首。
“殿下不如将过往十年间涉及命案的卷宗都调来,挑出那些正值壮年、手段狠厉或是有武艺傍身的人犯来,再一一去核实这些人犯的去处。”秦鸢思忖片刻,又道,“可我担心其中有部分死囚若是叫人调换,如今已经死无对证,难以查验。”
“你说的有理,死囚这边,我想想办法。”楚砚之道。
“如果殿下信我,便将一部分囚犯卷宗送到我这里,我帮忙一同筛查吧。”秦鸢拍了拍自己身上盖着的薄被,莞尔一笑,“反正如今又是养伤,又是禁足,我也出不得门。”
楚砚之闻言,又抬眸看她。
秦鸢长发披散,只着了一身雪白里衣,瞧着倒是睡意已足、俏脸透粉,可微有些浮肿的脸颊仍是显出与平日不同的憔悴来。
“你可怨我?”楚砚之忽然道。
秦鸢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微微诧异道:“有何怨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后要罚,自然只得受着。”
楚砚之见她坦然样子,低垂双眸,半晌方道:“昨日皇后罚你,陛下和我母妃皆是知道的,可他们却没有半分要相帮的意思,皆因他们觉得,此事我也有过错。”
秦鸢心下了然,楚砚之是觉得自己成了他的替罪羊,许是觉得欠了她,有些不自在罢了。
“夫妻一体同心,就算我同殿下是假夫妻,除了没有男女情意外,我们与旁的夫妻也是一样的。”秦鸢仔细斟酌着话语,“我如今因殿下的事受罚,兴许明日殿下便会因我的事受罚,只要你我都知道彼此行事是为了这里,为了晋王府,那便没什么可有芥蒂的。”
“旁人都说夫妻情意乃是‘水乳交融’。”秦鸢笑了笑,“我与殿下互相亏欠,又共担风雨,何尝又不是一种‘你中有我’呢。”
楚砚之定定望着秦鸢,久久未语,倒让她有些紧张起来。
她这番话私心不小,楚砚之以后无论如何都会当上皇帝,她与林家的命运却是风雨飘摇,她一定要想方设法让楚砚之心甘情愿将她这艘小舟绑在自己的大船上,借着他的势乘风破浪。
“好,我知道了。”半晌,楚砚之方开了口。
秦鸢默默松了口气,笑道:“昨夜多谢殿下让周贵妃前来相救,否则我许是真要跪到今日天明方得出宫的。”
“就算我母妃不去,皇后落锁之前也一定会让你出宫。”楚砚之却道,“皇后此举不过是为了试探父皇同我母妃的态度,我不去求他们便不会出手,皇后便能知道,他们二人并非十分看重你;而父皇同母妃,则是在看我的意思,若我不保你,那你在晋王府便是无足轻重。”
秦鸢一怔,好一个“看人下菜碟”。
“那若是殿下昨日真没传了消息回来,我日后在他们眼中便是小可怜一个,任人搓扁揉圆了?”秦鸢叹了口气,苦笑道:“虽然我知我在京中是孤家寡人一个,可如此直白地让我认识到这一点,可真是......”
她笑着摇头,未见楚砚之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之色。
“你既然说你我夫妻一体同心,我自然会庇佑你。”楚砚之偏头望向她床榻上垂下的流苏,淡淡道,“你可以将晋王府当做你的家,孤家寡人一词,便莫要说了。”
这些许算是个承诺,而楚砚之也是个轻易不给出成承诺的人,秦鸢只淡笑着应了,眸中却没太多欣喜之色。
他们二人如今尚有许多秘密未曾交底,她也不敢什么都不做,安心等楚砚之“庇护”。
“只是我母妃那边,你,”楚砚之又冷不防开了口,却又顿了顿,“你不可尽信。”
“殿下?”秦鸢未曾想楚砚之竟然能向她说这个,一时竟真的愣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她早已看出永宁宫母子二人面和心不和,可楚砚之此前说话行事间,对周贵妃多是恭谨顺从,从未如此直白地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她便也知道,二人之间定然有些讳莫如深的秘密,不是她能够知晓的。
他如今贸然说出的这句看似平平无奇的话,却是将他隐藏的秘密在她面前袒露的预兆,比方才他说会庇护她的承诺,更让她觉得贴心。
“以后有机会,我会同你说。”楚砚之观她神色,便知她已然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点到为止。
两人已说了小半炷香的话,秦鸢觉得今日可谓收获颇丰,昨日在储秀宫跪那一场,真是赚足了本。
“你梳洗吧,膝盖上的伤,我叫太医来看看。”楚砚之淡声道。
“不用。”秦鸢解释道,“我这儿活血化瘀的药,比太医院的还要好上三分,殿下不必担忧。”
她手中的伤药有不少是林家军中所用,专病专治,药效比太医院的还好。
秦鸢本以为楚砚之交代完后便要离开,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进来推他,她一扫自己,了然一笑。
她穿着里衣,惊云定是不方便进来的,她忙起身招呼青儿进门,快速收拾完毕,便打算将楚砚之送出门去。
却见楚砚之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去传午膳吧,今日我在这里用。”
说罢,他又看向秦鸢,缓缓道:“你既然禁足,这段时日里我便也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