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那句“公开招募创世股东”的惊天之言,如同燎原的野火,在赵清寒高效的推动下,一夜之间,烧遍了整个云阳城的商圈。
一时间,所有商贾、豪族,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与亢奋之中。
城西,陈记粮行。
灯火通明。
陈掌柜,以及另外几家已经登上墨尘“贼船”的商行老板,正围坐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挣扎与不安。
“诸位,都听说了吧?”陈掌柜的声音,干涩沙哑,“墨老板……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架在火上烤啊!”
“是啊!”一名布商愁眉苦脸地说道,“公开招募股东,将‘黄金水道’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这……这等于是在逼我们,在京官李园大人到来之前,就必须做出选择!”
“选择?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另一个粮商苦笑道,“上了墨老板的船,我们早就跟吴家,跟郡主簿张修一脉,成了死敌!现在若是退缩,等李园大人一到,我们就是第一批被清算的祭品!”
“可若是不退,万一……万一墨老板斗不过那位京城来的监造使,我们岂不是要跟着他,一起粉身碎骨?”
书房内,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清楚,墨尘此举,是一招狠棋,一招险棋。
他用巨大的利益,和“创世股东”这样闻所未闻的名号作为诱饵,将所有对“黄金水道”抱有期望的商人,都拉到了明面上。
他要用整个云阳城商界的集体力量,去对抗即将到来的,来自帝国权力中枢的雷霆一击。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罢了!”许久,陈掌柜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墨老板不是池中之物,他敢这么做,就一定还有后手!我陈家,赌了!明日,我就将家中一半的存粮,换成金银,投入‘龙骨坞’!”
他的话,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一块巨石,激起了所有人的血性。
“没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干了!”
“我李家也跟!”
整个云阳城的地下商圈,在这风雨欲来的一夜,彻底被墨尘这根杠杆,撬动了。
而此时,赵府后院。
赵清寒并没有去休息。
她换下了一身素服,穿上了一套极为庄重得体的玄色长裙,发髻高挽,插上了一支代表着赵家嫡女身份的白玉簪。
在她的面前,摆放着两样东西。
一份,是用最上等的锦帛,书写好的拜帖。
另一件,则是一个由紫檀木打造的,极为精致的长条形木盒。
她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之后,才对着身后的贴身丫鬟小翠,轻声吩咐道:“备车。去城东,松涛巷。”
小翠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小……小姐,您……您真的要去拜见那位?”
松涛巷,在云阳城,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
那里,只住着一户人家。没有牌匾,没有家丁,只有两扇终年紧闭的,厚重的黑漆木门。
传说,里面住着的,是一位告老还乡的老将军。一位曾经追随武成侯王翦,亲历过灭楚之战,身上带着赫赫战功,却因性情刚直,得罪了朝中权贵,才被允准解甲归田的……传奇人物。
他姓蒙,单名一个“毅”字。
虽然与声威赫赫的蒙恬将军并无直接血缘,但“蒙”这个姓氏本身,在大秦,就代表着一种不可撼动的军方荣耀。
这位蒙老将军,从不与地方官府来往,也从不参与任何商业纷争。他就像一头蛰伏在云阳城里的睡狮,无人敢去惊扰。
而他,就是墨尘口中那个,能让京官李园,“不敢太过放肆”的人。
马车,在松涛巷口停下。
赵清寒亲自捧着木盒,走到了那扇黑漆木门前,对着门口两个如同石雕一般,身上散发着铁血煞气的老兵护卫,盈盈一拜。
“赵氏清寒,求见蒙老将军。”
“老将军不见客。”其中一名护卫,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冰冷,如同铁石。
赵清寒没有意外,也没有气馁。
她将手中的木盒,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清寒不敢叨扰老将军清修。”
“只是,清寒手中有一物,事关我大秦北境三十万将士的安危与荣辱。此物,该由何人评断,该呈于何处,清寒一介女流,不敢擅专。”
“思来想去,整个南安郡,乃至整个天下,或许也只有久经沙场,功勋盖世的老将军您,才有资格,为此物,定一个公道。”
她的话,不卑不亢,却字字珠玑。
她没有提任何私事,只谈军国大义。
那名护卫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赵清寒,又看了一眼她手中那个精致的木盒,沉默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多谢。”
赵清寒再次深深一拜,随即,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
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剩下的,就看那件“礼物”,能不能敲开这座沉寂已久的狮笼了。
护卫捧着木盒,走进了那座幽深的庭院。
院内,松涛阵阵,一位须发皆白,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老者,正闭目养神。
“将军,”护卫将木盒呈上,“赵家二小姐留下的。”
蒙毅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仿佛藏着尸山血海。
“赵家的小丫头?”他声音不大,却自带着一股威严,“她倒是有几分胆色。打开,我看看,是什么东西,敢妄谈‘三十万将士的安危’。”
木盒被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没有珠宝。
只有一件用最精湛的手艺,打造出来的,惟妙惟肖的“戍卒甲”微缩模型。
以及一张,用朱砂和墨笔,详细标注出了整个北方边境,匈奴各部落分布、山川走向、以及各处关隘兵力部署的……战术地图!
地图的角落,还有一行用清秀小篆写就的蝇头小字。
——“利刃已成,敢问将军,剑锋所指,当是敌酋,还是……袍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