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商们大惊,心说高高兴兴的来分盐引,怎么忽然就变成审案子了呢?
当厨娘被盐捕带出来的时候,有几个盐商脸色大变,其中就包括会长施尧前。
林如海冷然道:“犯妇,是何人指使你对本官下毒,所用下毒之物可是案上之物?说!”
厨娘连连点头:“正是案上的拿包粉末,究竟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施尧前施老爷给我的。
自去年老爷上任以来,施老爷先让人趁林府厨娘在码头买鱼之时,制造混乱,把厨娘推下水。
然后趁府中没有厨娘之时,让我伪造身份,上门当厨娘,给老爷下毒。”
施尧前大喊冤枉:“大人,我并不认识这疯婆子,我与大人一向交好,大人不可被人挑拨啊!”
林如海冷冷地看着他:“施尧前,你身为盐商会长,所得盐引甚多,家财豪富无比。
你还有何不满意之处?竟然丧心病狂,谋害本官!你难道不知,这是抄家灭门之罪吗?”
林如海所言非虚,大康立国以来,官民分野是很重的。平民敢谋害官员,本就是死罪。
更何况巡盐史是大康极其特殊的官员,巡盐史有半个钦差身份,盐商敢谋害巡盐史,罪同谋逆。
所以施尧前自然抵死不认:“大人,小人实在冤枉。若是有心谋害大人,这疯婆子一日即可得手,又何须拖一年之久呢?”
站在林如海身后的贾雨村用踢了张华鹊一脚,张华鹊知道,自己立功赎罪的机会到了,当即挺身而出。
“你所用毒物,乃是冰霜草。此物若是一次下多了,固然能让人立刻中毒,但发作症状明显。
只要有名医看出来,是可以救治的。而你以此法缓缓下毒,人不能识,发作时便已无救!”
施尧前怒道:“此理不通,若是想要无救,世间剧毒之物甚多,我为何不用?”
张华鹊愣了一下,也有些茫然,是啊,为啥他不用砒霜一类的剧毒之物呢?
贾雨村上前一步,淡然说到:“因为你想让林大人看起来是因病而死,而非因毒而死。
剧毒之物虽多,可一旦巡盐史被毒死,朝廷岂能甘休,只怕整个大康盐道都会翻天覆地!
但若是巡盐史病死,却是无奈之事,朝廷无非是再派一个巡盐史来罢了。”
施尧前看了一眼这个高大魁伟的少年,心说这是哪个瓜子儿里蹦出来的臭虫?
因为盐商没资格参与醉仙楼的酒宴,虽然听了些传闻,但谁也想不到眼前的少年就是林府那个教书先生。
“你是何人,竟敢胡言乱语,陷害本官?正如林大人所说,本官家财豪富,又得林大人信重,为何要害林大人?”
九品虚衔也是官,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自称本官可以在气势上先压对手一头。
贾雨村的目光扫过众盐商,把那几个面色慌乱的人一一记住,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因为在林大人来之前,你们贩卖的盐远远多于盐引。一份官方盐引,除了代表财富,也代表着重税。
而不通过官方盐引卖出去的盐,却是不用交税的。更何况,朝廷发放的官方盐引本就不够用。
历代巡盐史,很多下场都是被革职甚至流放,就是因为收受盐商贿赂,私开盐引,对私盐买卖区别对待。
对百姓贩卖私盐者,喊打喊杀,对盐商贩卖私盐者,视而不见。与盐商沆瀣一气,瓜分朝廷税金。
而林大人刚直不阿,严查私盐私引,你们眼看收买不动,就想让林大人告病甚至死在任上,可对?”
施尧前脸色铁青:“你这不过是妄加揣测!这婆子是个疯子,那包粉末是什么也只是张华鹊说的,凭这就想给本官定罪?”
贾雨村呵呵一笑:“如今有人证,有物证,你若不服,还可再添旁证。
那包粉末是什么,不是张华鹊一个人说了算的,但朝中那么多御医,总有几个是认得的。
厨娘交代这一年多,她每个月都会在码头买鱼时拿到一包药。冰霜草不易得,既然林府药不能停,你家里必然有存货。
盐捕有多少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知道剩下的人去哪儿了吗?
他们是去你家搜药抓人去了!你的宅子再大,藏得住药吗?藏得住厨娘的丈夫和儿子吗?
再看看这堂上的大刑,你觉得你抗得过去吗?”
贾雨村气势如虹,排山倒海,施尧前默然片刻,目光扫过一众盐商,忽然冷笑起来。
“好,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我干的,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施尧前的气质忽然变得这么硬,倒是出乎贾雨村的意料。
他明显看到那几个盐商暗中松了口气,脸色也变得正常起来。
林如海冷冷的说道:“你愿自己扛下来,那就是满门抄斩;你若是愿意供出同谋,我可以考虑给你家留个香火。”
施尧前微一沉吟,摇头道:“就是我一人所为。你破坏盐道规矩,我身为盐商会长,不能不管!”
此时派出去抄家的盐捕也回来了,他们一个个脸色铁青,看着施尧前的眼神,就像看着杀父仇人一样。
盐商们心里忐忑,看来这林如海果然是很得人心啊,这些盐捕如此忠心,害林大人者,如害他们父母一样……
“大人,我等搜捡施家,在小库房中搜到了冰霜草粉末,还有一捆没有来得及制成粉末的干草!
那厨娘的丈夫和儿子也找到了,都在内院做管事。可是大人,这厮极其奸猾,早已将家中财物转移了!”
盐捕捕头铁奎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案上,里面有十几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有一些金银珠宝,倒也是好大一包。
可盐商们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些盐捕的脸色如此难看,原来不是忠心所致,而是抄家行动太不顺利。
盐捕不同于地方官府的捕快,因为长期活跃在和私盐贩子战斗的第一线上,身手都很好,月钱也很高。
贩卖私盐的,平时被堵住,都会先拿钱出来孝敬。如果盐捕什么钱都拿,早就干不下去了。
所以一般三瓜俩枣的,打动不了盐捕的心。他们真正发大财的时候,就是盐商犯罪,抄家的时候。
一般人家犯罪抄家,自有地方官带着衙役捕快行事。若是官员,则由朝廷直接派人,或内卫,或京营。
唯独这盐商犯罪,巡盐史衙门是有优先权的,地方兵力只起配合作用。而盐商无不豪富,抄家自然是肥差。
抄家在大康是有潜规则的,负责抄家的官员及其下属、调用的军队,拿一成大家分,九成上交朝廷即可。
虽然这规矩不可能拿到明面上,但潜规则一旦足够强大,也就不再是潜规则了,足以半遮半掩。
所以盐捕们摩拳擦掌的,想着这次抄的是盐商会长的家,肯定肥得流油。
林如海又不是死要钱的人,没准只拿一半,剩下的分给大家,每人也是一笔横财。
却想不到,搜来搜去,竟然只抄出这点东西,加起来不过两三万两银子,简直不值一提!
盐商们也都惊呆了,看向施尧前的目光也充满了不解:你这些年挣的银子都花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