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蜷缩在狭窄的隔离间里。
空间很小,仅容得下几张破旧的草席和一两床发硬的毯子。
这里的空气混杂着潮湿与腐败,像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四周一片昏暗。
耳边不断传来压抑的声音。
有人咳嗽,有人呻吟,有人低声哭泣。
还有人在胡言乱语,喃喃着不存在的名字,或者自顾自复述着怪异的梦境。
这已经是病症后期,伊恩猜测对方可能活不久了。
伊恩裹紧身上的破毯子,瑟瑟发抖。
明明空气闷热潮湿,他却像是赤裸着躺在冰雪中,每一寸皮肤都仿佛冻着发麻。
头剧烈疼痛,就像一张纸被慢慢撕成碎片。
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一种奢望。
伊恩知道自己得的不是普通的病,这是“雪灵之咒”。
这是北境流传已久的噩梦,每隔十几年,必然席卷一次的死亡潮。
伊恩闭上眼,想要集中精神,可是太冷了。
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吸进碎冰。
血液仿佛停止流动,连心脏也像冻住了一样迟缓。
忽然间,在眼前模糊的黑暗里,他看见了艾琳。
这是他的妻子。
那张熟悉而温柔的笑容,就站在隔离间的门口,轻轻向他招手。
“伊恩……”她在叫他。
声音飘渺得像梦,又带着令人心碎的真实。
伊恩眼眶一热,几乎想要挣扎着爬过去。
但理智却死死拽住了他。
不对,这不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雪灵之咒”的幻觉。
就在昨天,就在隔壁隔离区里,有人也是这样,说看到了死去亲人的幻影,然后第二天便死去了。
伊恩咬紧牙关,将指甲刺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把自己拉回现实。
可身体太虚弱了,连痛觉也变得迟钝。
痛苦像一只手,缓慢却无情地攥住了他的脖子。
他害怕,但不是因为死亡。
而是因为他可能再也见不到米娅了。
他的女儿。
那个在秋风里追着枯叶跑的小小身影。
那个在篝火边咧着牙笑的小女孩。
那个曾经因为太饿而哭泣,如今却终于能安心入睡的孩子。
明明米娅还那么小。
而且生活才刚刚开始好起来。
几天前,他们还拥有一间属于父女俩的小屋。
米娅能在这里安稳地睡着,不再半夜惊醒。
工作虽然辛苦,但只要努力,就能拿到工分,换取食物和衣物。
最重要的是,米娅还交了朋友,是几个同样被救下的小孩,她们总在营地中央追逐打闹。
那时候的伊恩总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张久违的笑脸,心里便涌上一种温暖得快要融化的感觉。
好像是……终于可以相信了,未来,真的会慢慢变好。
可是现在。
该死的传染病,就像一道无情的闪电,劈碎了这一切。
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
米娅该怎么办?
她又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被这场疫病吞噬?
伊恩的呼吸变得微弱,一阵强烈的眩晕涌上头顶,像是整个人被卷进了冰冷的深渊。
他正一点一点,被寒冷和绝望吞噬。
而隔离间外,夜色浓得仿佛凝固。
…………
白眠热的传播,快得可怕。
几乎每一个角落的人,都出现了症状。
伊恩所在的隔离区,被彻底封锁。
医生、士兵们一条条执行着路易斯大人的命令,没有任何宽容,没有任何迟疑。
所有人都明白,事态已经严重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根据命令,所有人必须佩戴防护用具,每天定时饮用煮沸过的水,以减少病毒传播。
感染者被分批隔离,家家户户拉起了帆布和木门,营地被生生割裂成一个个孤岛。
即使如此,收效依然微乎其微。
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场疫病的蔓延速度,快得像一场失控的洪水,快得让人几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防线,就像风中枯枝,那样脆弱、无力。
眼见局势正一点一点崩坏。
因此恐惧与绝望像浓雾一样,悄无声息地,渗进了营地的每一寸空气中。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中,突然隔离区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
一名全身裹着风雪的骑士踉跄冲了进来,脸色涨红,大声喊道:“路易斯大人抓到火背龟了!已经在路上!蒸汽屋准备好了吗!”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负责后勤的官员眼眶瞬间发红,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点头,声音颤抖着吼了回来:“准备好了!!”
第二天清晨。
十几名骑士骑马拉着这沉重的寒铁笼子,终于将几只巨大的火背龟运了过来。
那几只火背龟,躯壳厚重,背上生着暗红色的能量块,这些救命的关键。
但此刻因为昏迷药剂,龟龟全部昏迷不醒。
有人高呼出声:“火背龟到了!!有希望了!!”
整片隔离区爆发出一阵欢呼。
压抑已久的悲伤与绝望,如同被春雷一声击碎。
众人感谢着伟大领主路易斯大人,相拥痛哭。
黑暗的日子,终于迎来了第一缕曙光。
火背龟被小心翼翼地运进了改建好的蒸汽房间。
然而,它们仍然一动不动,人们茫然,对于怎么唤醒他一无所知。
骑士马力奥从人群中走出。
他记得路易斯给他的任务,火背龟是需要“激活”的。
马力奥深吸一口气,斗气在体内轰然流转,灌注全身。
然后一脚狠狠踩在其中一只火背龟的壳上。
“咚!!”一声闷响。
昏迷中的火背龟猛地一震,背上的能量块瞬间亮起赤红的光辉。
紧接着,“嘶——!!”
它们纷纷苏醒,弓起壳体,喷出炽热的白色蒸汽。
滚滚高温迅速充满了整个蒸汽房,驱散了寒冷与死气。
医生们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一边大声指挥,一边把最危重的病人抬进蒸汽充盈的房间。
湿热的空气笼罩了每一寸冰冷的肌肤,仿佛把人从死神手中硬生生夺了回来。
病人们一个接一个被送进这温暖的空间,紧闭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
死亡的阴影,在这一刻被蒸汽的热浪逼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