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尚未散尽,焦土间仍隐隐残留着虫尸碎裂后的酸臭味。
赤潮骑士们正在清理战场,回收魔爆残件,掩埋同袍尸骨,动作一丝不苟。
一道银白披风的身影,悄然绕过人群,独自走向那已然崩塌的母巢残躯。
爱德华多·卡尔文,卡尔文公爵第三子,金羽花的教廷调查者,自战斗开始以来便一言未发。
哪怕在母巢被摧毁的一刻,他却只是皱眉凝视,像是看见了什么无法言说的熟悉感。
为什么我觉得……见过它?
眼前残破的巢体如同焦黑石胎,裂缝中隐隐可见尚未干涸的粘液。
以及不应存在于世的生物组织。
它们依旧在抽搐,仿佛在死后也不愿放弃某种“诞生”的使命。
“……太像了。”他低声呢喃,终于走上前去。
爱德华多摘下手套,露出那只微微泛光的右手掌,掌心浮现一枚似羽非羽的金纹。
那是教皇亲自赋予的神恩,赋予他读取死者残忆的能力。
这也是教会让他来调查大法师踪迹的原因。
“如果你曾拥有意识……那么就告诉我。”
手掌轻触那曾是产卵腔的肉质壁面,一瞬间,大地似乎震颤了一下。
轰!
脑海如被烈焰点燃,滚滚的信息浪潮袭来。
哭声、笑声、哀号、咒语、血、火、肉、孕育、啃食。
成千上万记忆如洪水般砸入他的意识,那种痛苦令人瞬间丧失自我。
“呃——!!”
爱德华多猛地跪倒在地,鼻中溢出鲜血,眼前一片模糊。
他几乎立刻断开连接,口中剧烈喘息,心脏如鼓擂响。
这不该是人能触碰的记忆。
但在那恐怖深渊中,他还是捕捉到了一段模糊却清晰的信息。
不是自然生成。
这颗母巢,并非自然诞生,而是被“播种”出来的。
一名披着白袍的女子,站在漫天风雪的山谷间。
一只只母巢卵被她从破旧皮袋中取出,按入冻土,埋下、封闭、诵咒、血祭……
“一袋子……”爱德华多喃喃道,脑海中残影回荡,那袋沉甸甸的卵体、那女子温柔却疯狂的微笑……
她不是在制造兵器,她是在种植战争。
“这不是唯一的……”爱德华多喉结滚动,冷汗从额角滴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爱德华多站在残骸之间,手指微微颤抖。
那一瞬间的“神启”,带来的不仅是疼痛与恐惧,更是一份沉重到几乎让人窒息的启示。
如果还有其他……如果那袋卵体仍有残存……
他能想象得到,当这些母巢在其他角落苏醒时,会有多少村庄顷刻覆灭,多少平民化为供虫群孵育的肉田。
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灾难即将降临”都毫无觉察。
“该……该上报给教会。”
念头初起,几乎是出于本能。
他的职责,他的身份,他的信仰,一直都是围绕那座高耸的金羽圣殿展开。
若有邪祟迹象,自当送交教会审判。
可下一秒,他就停住了。
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些教廷高位者冰冷的眼神。
不是愤怒,不是担忧,而是计算与衡量。
“与帝国的关系牵涉多深?”
“若扩散,对教会地位是否有利?”
“是否可作为平衡帝国的筹码?”
他很清楚如今这些教会的主教,那些衣着圣洁的人是什么样的。
特别是教皇沉睡后,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他们不会帮帝国的。”他低声说,几乎是咬牙切齿。
一阵风吹过,血腥味与焦臭味混杂。
爱德华多望向不远处骑士们的背影,内心复杂。
如果不说,或许他就能保全自己,继续带着这层从容的皮囊周旋于世。
如果说了,他将不得不把一部分秘密交出,甚至承担不必要的关注与猜疑。
“但我……能安睡吗?主会怎么看?”
指尖攥紧了斗篷,他低头凝视掌心,那枚金色羽纹悄然隐去,只余微凉触感。
内心的挣扎如铁索在胸腔中缠绕。
责任、良知、身份、信仰,在灵魂深处剧烈碰撞。
最终,他抬头。
爱德华多深吸一口气,面容恢复平静,那股温文尔雅的从容又重新回到他脸上。
“我的确该说。”他低声,“但并不全说。”
能力的来源?不必提神恩。
就说是骑士血脉中的一种稀有共感异能,能在接触活体残留时感知片段记忆。
血缘天赋,世间五花八门,还有贵族一觉醒来多了尾巴都能说是自己的血缘天赋。
他多一个“共鸣记忆”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提醒他们提早警惕,就够了。
带着这样的心思,他终于迈步,走向路易斯。
路易斯早已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只是不明白他究竟在沉思什么。
爱德华多走近,停在他面前,略显犹豫地斟酌着语言,低声开口:
“我的血脉能力——是能够读取死者残留的记忆片段。
而在母巢的腐尸上,我看到了一个女性法师的影像。”
他顿了顿,目光凝重,“她……是这整个虫群,至少是这座母巢的起源者和操控者。”
埃德蒙公爵站在一旁,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你的意思是不止一个母巢吗?”
爱德华多点了点头,语气沉重:“至少有十几个种子。”
埃德蒙没有立刻质疑,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个骇人的画面:
若是十几座母巢分布在北境各处,甚至环绕着雪鹰城周边,那将会是怎样的灾难?
无数虫尸从四面八方涌出,吞噬一切生灵,连雪誓者都无法抵挡的恐怖景象瞬间让他皱紧了眉头。
“这……远比雪誓者更可怕。”他低声说道,神情凝重。
路易斯听着两人的对话,内心微微一松,刚才还在思考怎么把情报系统中的“试验品”这件事传达给公爵。
没想到爱德华多先开了口。
路易斯心里感到一阵意外和敬佩。
他没想到这位身份是敌国间谍的兄长,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坦然地把这件事说出来。
那一刻他看到了爱德华多隐藏在表面下的真诚和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