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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崇因寺(下)

    崇因寺,幽冥殿前。

    浓得化不开的香火烟气与血腥甜腻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瘴雾,沉甸甸地压在殿前广场之上。无数信众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麻木而狂热地向着紧闭的殿门匍匐、叩首,口中念念有词。空气粘稠滞涩,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的是污血与绝望。殿前巨大的黑石香炉内,劣质线香堆积如山,燃烧的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片,纷纷扬扬,落在信徒们汗津津、或苍白或带着新鲜伤口的额头上。

    就在这片狂热、扭曲、令人作呕的“虔诚”海洋之中,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劈开浊浪的孤峰,笔直地矗立着。

    赵清真。

    他身量颀长,青灰道袍在沉闷湿热的瘴雾中纤尘不染,宽袍大袖无风自动。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如同寒潭古井,澄澈、锐利、洞穿虚妄!目光所及,殿前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狰狞鬼面的巨大黑石门,以及门后弥漫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污秽邪力,仿佛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那股自然而然的、如同清风拂过污沼般的沉静与浩大道意,瞬间刺破了广场上弥漫的狂热与绝望气氛。

    “什么人?!”

    “哪来的野道士?敢冲撞判官爷圣驾!”

    “快滚开!别挡着路!”

    几个负责维持秩序的赭黄衣“护法僧”最先反应过来,如同被激怒的鬣狗,凶神恶煞地围拢过来。他们身材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凶狠,身上带着浓烈的煞气和一丝被邪力浸染的阴冷气息,显然并非普通武僧。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僧人,更是直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凌厉的掌风,恶狠狠地抓向赵清真的肩膀,口中厉喝:“装神弄鬼!滚出去!”

    赵清真眼皮都未曾抬起半分。就在那粗壮的手指即将触及道袍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在赵清真身周响起!并非归尘剑出鞘,而是他背后那青灰色剑鞘之中,那柄光华暗淡的古剑,自然散发出的一股无形剑意!

    这剑意,堂皇、正大、凛冽!如同无形的屏障!

    “砰!”

    那抓来的大手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坚韧的气墙!横肉僧人脸色骤变,感觉自己的手掌像是拍在了一块万载玄冰之上,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顺着手臂猛地传来!他闷哼一声,壮硕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竟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他抓向赵清真的那条手臂,此刻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微微颤抖着,竟一时无法抬起!

    其余围拢的护法僧见状,无不骇然!他们深知这横肉僧人的实力,寺内除了方丈和几位长老,罕有敌手!竟被这看似病弱的道士一个照面便震退受伤?

    “布阵!拿下这妖道!”横肉僧又惊又怒,嘶声吼道。

    七八名护法僧立刻散开,脚步交错,隐隐形成一个杀气腾腾的包围圈。他们身上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阴冷气息,与殿内弥漫的邪力隐隐呼应,气势连成一片,如同无形的泥沼,朝着中央的赵清真挤压而来!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声,试图扰乱心神。

    然而,赵清真依旧纹丝不动。他甚至没有看那些如临大敌的护法僧一眼,目光始终穿透人群,锁定着那扇紧闭的幽冥殿门。对于周遭汹涌的杀气与邪念干扰,他仿佛置身事外,周身三尺之地,自成一方清净道域。那股无形的剑意屏障,将一切污秽与杀机都隔绝在外。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握剑,而是并指如剑,遥指殿门。指尖并无光华闪烁,只有一股沉凝如山、浩瀚如海的意念,随着他清朗的声音,穿透广场上所有的嘈杂与混乱,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无量天尊!殿内听经者,可曾闻道祖有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可曾闻临济禅师棒喝:‘真佛无形,真性无体,真法无相?’”

    “可曾闻古仙警语:‘莫执此色身云是道,此身之外有真身?’”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金玉坠地,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每一个问题,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那些匍匐在地、割肉求子的信徒心头!

    “尔等割股剜肉,视此四大假合之躯为至宝,所求者,不过一具延续尔等色身执念的‘小色身’!何其颠倒?”

    “尔等供奉邪神,以血肉饲魔,所求者,不过是这邪魔玩弄尔等皮囊、汲取尔等精血怨念所施舍的虚妄幻影!何其愚痴?”

    “色身者,天地委形,不过暂寄之逆旅!执着于此,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终将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不如随缘,自有后人。”

    字字句句,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信徒的识海深处!那些被狂热、恐惧、扭曲希望所蒙蔽的神智,仿佛被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无数人抬起头,茫然、惊愕、痛苦、挣扎的神情出现在他们脸上。看着自己身上新新旧旧的伤口,看着供台上那些象征着“虔诚”的漆盒,再看向那扇紧闭的、仿佛吞噬一切的幽冥殿门…一种巨大的、迟来的荒谬感与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

    “不…不会的…判官老爷会赐给我儿子的…”一个手臂缠着厚厚血布的中年汉子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我的肉…我的肉白割了吗?”一个妇人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失声痛哭。

    “他…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有人开始动摇。

    狂热的气氛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降温、瓦解。迷茫、怀疑、痛苦的低语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妖言惑众!乱我佛门清净!亵渎判官神威!给我杀了他!”横肉僧眼见信徒心神动摇,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沉重的熟铜齐眉棍,带着呼啸的恶风,率先朝着赵清真当头砸下!其余护法僧也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刀、棍、拳、爪,裹挟着阴风邪气,从四面八方狠辣攻至!势要将这搅局者毙于当场!

    面对这足以绞杀江湖一流高手的围攻,赵清真终于动了。

    他没有拔剑。

    只是足下轻轻一旋,如同风中柳絮,又似流水行云。动作看似缓慢,却在间不容发之际,于无数致命的攻击缝隙中悠然穿行!

    “呼!”沉重的铜棍擦着他的道袍边缘落下,砸在青石板上,火星四溅!

    “嗤!”淬毒的短匕贴着他的肋下刺过,只划破了空气!

    “砰!”蕴含阴煞掌力的拳头落在他留下的残影之上!

    他的步法玄奥莫测,暗合九宫八卦之理,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天地气机流转的节点之上。任凭护法僧们如何怒吼狂攻,招式如何狠辣刁钻,竟连他一片衣角都无法沾到!那青灰色的身影在刀光棍影、拳风爪影中飘忽不定,如同鬼魅。

    偶尔,当攻击实在避无可避,他也只是并指如剑,或屈指轻弹,动作举重若轻。

    “叮!”指尖精准地点在横扫而来的铜棍侧面,那蕴含千钧之力的棍身竟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猛地荡开,震得横肉僧虎口崩裂!

    “噗!”一指弹在另一名僧人刺来的匕首刃脊之上,精钢打造的匕首竟发出一声哀鸣,寸寸断裂!碎裂的刃片倒卷而回,深深嵌入那僧人的手臂!

    “喀嚓!”一记看似轻飘飘的拂袖,扫在侧面偷袭的僧人手腕上,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僧人惨嚎着抱着扭曲的手腕跌退!

    每一次出手,都精准、高效,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蕴含着沛然莫御的纯阳真炁与对力量妙到毫巅的掌控!所过之处,阴煞邪气如同冰雪消融,护法僧们引以为傲的煞气与邪力加持,在赵清真那至精至纯的道家真炁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不过短短十数息,七八名凶悍的护法僧已倒了一地!或手臂折断,或兵器碎裂,或内腑震荡,个个口喷鲜血,痛苦呻.吟,再也爬不起来。横肉僧更是被赵清真一指点在膻中穴,浑身真炁瞬间溃散,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广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信徒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伫立在满地哀嚎僧众之间、青衫依旧洁净如初的道人。那无形的剑意屏障依旧笼罩着他,隔绝了所有的血腥与污秽。

    赵清真看也未看地上的败者。他缓缓收回手指,目光重新投向那扇紧闭的幽冥殿门。方才那番话,那场短暂却震撼的交锋,仿佛只是拂去了些许尘埃。

    他抬步,朝着殿门走去。步履沉稳,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发出轻微的声响,如同叩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吱呀——”

    就在赵清真距离殿门尚有十步之遥时,那扇沉重、雕刻着狰狞鬼面的巨大黑石门,竟从内部缓缓开启!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混合着浓烈血腥、陈旧香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腐烂气息的恶风,如同压抑了千百年的毒瘴,猛地从门内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

    “呕——!”

    “天啊!这是什么味道!”

    离得近的信徒被这恶风一冲,顿时脸色发青,胃里翻江倒海,不少人直接弯腰呕吐起来!更有体弱者,竟被这蕴含邪力的恶风熏得直接昏厥过去!

    门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盏幽绿的灯火摇曳,勉强映照出殿内那尊高达丈余、青面獠牙、额生竖瞳的恐怖判官泥塑!以及供案上那堆积如山、散发着血腥与死气的“肉供”!

    而在洞开的殿门阴影之中,一个枯槁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无声无息地浮现。

    正是崇因寺方丈——明因。

    他依旧穿着那身赭黄僧袍,枯槁的面容在殿内幽绿灯火与门外昏沉天光的映照下,一半阴森,一半模糊。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死死地落在赵清真身上。那目光,如同毒蛇在评估猎物的价值,充满了贪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远比那些护法僧更加阴冷、更加深沉!如同万年寒潭底部淤积的淤泥,混合着浓烈的血腥与无数婴灵怨念的嘶嚎!这股气息与殿内弥漫的邪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使得他仿佛就是这幽冥殿的一部分,是那三眼判官在人间的化身!

    “阿弥陀佛。”明因方丈双手合十,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朽木摩擦,打破了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这位道友好重的煞气,好大的威风。闯我山门,伤我僧众,乱我法会,更以妖言蛊惑我佛信众…不知我崇因寺何处得罪了道友,竟要行此断人香火、绝人子嗣的绝户之事?”

    他话语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佛门高僧应有的悲悯腔调。然而,字里行间却将赵清真置于“恃强凌弱”、“蛊惑人心”、“断人香火”的邪魔境地,更将信徒割肉求子的愚行,巧妙地包装成了延续香火、关乎人伦大道的“佛门法会”!

    赵清真停下脚步,与明因相隔十步,遥遥相对。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在无形的空间中对撞、消磨!一方是堂皇正大、破邪涤秽的凛然道意,另一方是阴森诡谲、怨戾滔天的邪魔气场!

    “香火?”赵清真开口,声音清朗,如同山涧清泉,瞬间涤荡开周遭的污浊,“以众生血肉为香,以婴灵怨念为火,供奉邪魔,滋养妖胎…此等邪祀,也配称佛门法会?”

    他目光如电,穿透昏暗的光线,直视明因那两点幽绿的鬼火:“贫道赵清真,今日至此,非为断人香火,乃为斩邪除魔,破此迷障,救拔沉沦!”

    “斩邪除魔?”明因方丈嘴角咧开一个极其细微、冰冷而诡异的弧度,“道友口口声声邪魔,却不知在贫僧眼中,执着于皮相色身,妄动无名,持强逞凶者,方是心中之魔!”

    他踏前一步,身上那件奇异的肉色软甲在幽光下微微蠕动,散发出更加阴冷的气息。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如同无数细针,刺向赵清真的识海:

    “色身者,四大假合,臭皮囊耳!道友既为道门真修,当知‘及吾无身,吾有何患’之理!我崇因寺供奉‘幽冥判官’,引渡众生,所求者,非为这虚幻色身,乃是为助信众斩断俗缘执念,以血肉皮囊之苦,换取超脱轮回之机!此乃无上方便法门!以有形之痛苦,证无形之解脱!此等大智慧、大慈悲,道友竟以‘邪魔’视之?岂非着相?!”

    他话语诡辩,竟将割肉饲魔的血腥邪祀,硬生生扭曲成了“以苦证道”、“斩断色身执念”的“无上法门”!更引用了《道德经》的句子来攻讦赵清真“着相”!同时,一股极其阴冷、粘稠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伴随着他的话语,狠狠钻向赵清真的眉心识海,试图撼动他的道心,扭曲他的认知!

    这已非单纯的言语交锋,而是蕴含着强大精神邪力的“魔音灌耳”!若心神稍有不坚,轻则信念动摇,重则当场心神失守,沦为邪念的傀儡!

    广场上残存的信徒,被明因这蕴含着邪力的话语一激,原本动摇的神智又开始变得浑浊迷茫,看向赵清真的目光中再次充满了怀疑与敌意。

    面对这双重攻势——言语的诡辩与精神邪力的侵蚀,赵清真神色不变,眼眸深处反而掠过一丝洞悉虚妄的明悟。

    “好一个‘以苦证道’!好一个‘斩断色身执念’!”赵清真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九天惊雷炸响!他并指如剑,并非指向明因,而是直指殿内那尊狰狞的判官泥塑额心那只贪婪的竖瞳!

    “尔等口称超脱色身,却行割肉剜骨之事,令信众视此‘臭皮囊’为交换福报之筹码!此非斩断执念,乃是变本加厉,将色身执念化为献祭邪魔之资粮!名为解脱,实为枷锁!”

    “尔等口称引渡众生,却掘地埋婴,以无辜婴灵之怨戾为柴薪,滋养尔等邪法妖胎!此非慈悲,乃是滔天罪孽,万劫不复之魔行!”

    “尔等自身,身着人皮软甲,吸食血肉精华,滋养邪种,视众生为猪狗!此等行径,也配谈‘无身无患’?也配称‘大智慧、大慈悲’?不过是以道祖之言,行魔道之实!以禅机之语,掩豺狼之心!”

    字字句句,如同煌煌天宪,带着破灭虚妄、涤荡邪氛的浩然正气!随着他的话语,一股精纯磅礴、至阳至刚的道家真意轰然爆发!这股真意并非蛮横冲撞,而是如同烈日融雪,又如清风拂尘,精准无比地迎向明因那阴冷粘稠的精神邪力!

    “嗤嗤嗤——!”

    虚空中仿佛响起无声的剧烈交锋!赵清真周身三尺之地,无形的精神风暴猛烈碰撞、湮灭!他青灰色的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眉心处隐现金光!而明因方丈那两点幽绿的鬼火猛地一缩,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晃!那侵入赵清真识海的阴冷触手,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灼热的纯阳道意焚烧、驱散!

    赵清真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云霄,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心神摇曳的信徒耳中:

    “古仙有云:‘舍此色身于度外,另寻出个无形之形,无象之象的真身,方能延的性,明的性!’此‘舍’,非是割肉饲魔,自残躯壳!乃是勘破皮囊虚幻,明心见性,直指本真!视七窍为窟窿,视四肢为木节,视皮肉为脓胞,视五脏为痞块!心中无挂碍,不为外物所动,不为色相所迷!此乃真舍!此乃真道!”

    “尔等邪法,名为舍身,实为恋执!恋执于邪神赐予的虚幻子嗣,恋执于那血淋淋的‘虔诚’之名!恋执于以这身臭皮囊换取那镜花水月般的福报!此等‘舍’,与‘得’何异?与执着何异?不过是从一个色相牢笼,跳入另一个更深的魔障深渊!”

    他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引动道心深处对“无身”真谛的彻悟,结合古仙警语,化作最锋利的慧剑,不仅斩向明因的诡辩,更狠狠劈向所有信徒心中那被邪念扭曲的“虔诚”!

    “轰——!”

    广场上,无数信徒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天灵!赵清真那蕴含大道真意与破邪力量的话语,如同最纯净的清泉,瞬间冲垮了他们被恐惧、贪婪和邪念蒙蔽的心智堤坝!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一个刚刚割下手臂血肉的年轻人看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失声痛哭。

    “孩子…我的孩子…娘对不起你啊…”一个妇人想起自己夭折后不知去向的孩子,瘫软在地,嚎啕大哭。

    “假的…都是假的…我们被骗了!”有人幡然醒悟,愤怒地撕扯着身上的伤口包扎。

    狂热的信仰如同沙堡般崩塌!巨大的痛苦、悔恨、愤怒和被愚弄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人群!无数道充满怨毒与仇恨的目光,不再投向赵清真,而是死死地盯住了殿门口那枯槁阴森的明因方丈!

    “妖僧!”

    “还我血肉!”

    “还我孩子!”

    愤怒的吼声如同火山爆发,瞬间淹没了整个广场!人群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汹涌着朝殿门方向涌去!

    明因方丈的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如同万年寒冰!他精心营造的信仰迷障,苦心收集的香火愿力,竟被这道人三言两语,以最堂皇正大的道理,彻底瓦解!更引动了信徒的反噬!

    他眼中两点幽绿鬼火疯狂跳动,充满了暴虐的杀意!枯槁的身躯上,那件肉色软甲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起来,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邪异光泽!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阴森的威压,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从他干瘪的躯壳中轰然爆发出来!

    “好!好一个舌灿莲花!好一个破我法坛!”明因方丈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再无半分高僧的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怨毒与疯狂,“既然你执意要断我道途,阻我圣胎…那老衲今日,便让你这道门真种,也化作我圣胎圆满的最后一块踏脚石!”

    他猛地抬起枯瘦如鸟爪的双手,十指指甲瞬间变得漆黑尖锐!口中急速念诵出晦涩难明、充满亵渎意味的咒言!

    “幽冥洞开!判官睁眼!万魂…听令!”

    随着他凄厉的嘶吼,殿内那尊三眼判官泥塑额心那只猩红的竖瞳,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道粗大的、粘稠如血的暗红光柱,瞬间从竖瞳中射出,无视空间距离,狠狠轰在明因方丈的胸口!

    “呃啊——!”明因方丈发出一声非人的痛苦嚎叫!他枯槁的身体如同吹气般剧烈膨胀起来!身上那件肉色软甲瞬间融化、流淌,与他干瘪的皮肤血肉融合在一起!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虚影在他膨胀的体表浮现、挣扎、哀嚎!他的头颅变得巨大而畸形,额骨高高隆起,两点幽绿鬼火彻底转化为两轮燃烧的血日!

    一股混合着泥塑邪神之力、无数信众血肉怨念以及婴灵滔天戾气的恐怖邪力,如同爆发的火山,瞬间充斥了整个幽冥殿前的空间!狂暴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压向广场上汹涌的人群和中央的赵清真!

    刚刚燃起愤怒之火的人群,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被这恐怖到无法想象的邪魔气息震慑得魂飞魄散!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人群互相践踏,疯狂地向后退去!

    血光邪力笼罩的中心,明因方丈——或者说,此刻已经化身为半人半魔怪物的存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咆哮:

    “小道士!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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