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身是半个字也不信,在他看来,玛莲娜这是恋爱脑病入膏肓出现幻觉了,从他记事起,他从未见过父亲认识的人里有半个正经人,父亲死了也并未有追悼会、恢复身份之类程序,根本无法相信。
母子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
玛莲娜的逻辑是,假如你的父亲是卧底,警察太危险,不许你干;假如你的父亲不是卧底,警察太危险,不许你干。
前身的逻辑是,假如父亲是卧底,正应该继承父亲的遗志,为父亲恢复名誉;假如父亲不是卧底,那就应该成为警察,铲除黑帮,将黑帮加诸他们家的苦难奉还!
母子两个因为这件事关系闹得很僵,前身更是直接搬出了母亲居住的银湖社区,自己跑去洛斯费利兹租了一间小公寓,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直到玛莲娜听闻昨晚马修被枪击的消息,才不顾一切跑到医院。
说到底,她反对马修当警察,也是出于对儿子安全的关切。
马修审视这段记忆,以他多年卧底的经验来看,玛莲娜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卧底不是那么好干的,黑帮不是傻子,短期还好,长期卧底会一直面临一个问题,如何取信黑帮。
同时,卧底始终是警察,有自己的红线,很多事是不能干的。
陈宇星的行为,细节上有很多疑点,比如,前身从未见过他吸D,除了街头斗殴也从未见过他暴力犯罪,看起来就像一个混得不怎么样的小混混。
但丽贝卡说过,陈宇星是华青帮的骨干成员!
这其中一定有部分细节被掩盖,才会造成如今矛盾的局面。
卧底警员的遗孀啊……
马修心里叹气,曾经的前世,他也有过几年家庭生活,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结果因为D贩报复……
他对D贩的恨是深入骨髓的,所以他才会主动申请成为卧底,所以他才会如此癫狂。
他早就有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的觉悟,只愿痛饮鲜血,荡涤罪恶,如此才能让他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此时他望向玛莲娜的目光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怜悯,不管东大还是西大,卧底警员的背后都是整个家庭的付出。
他们不该在失去亲人之后,仍旧生活在破碎之中。
“玛莲娜,你先不要激动,我们今天不吵架。”马修安抚道,掀开病号服露出左肋的绷带,“瞧,其实没那么危险,我值勤一直穿着防弹衣的,说是被枪击,只是擦破一点皮。”
玛莲娜还待争辩,马修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马上把话题岔到她感兴趣的方向:“等我出院了,我就回家看你,我们一起吃顿饭,这几个月我也成长了很多,学了几道中餐,到时候给你点惊喜!”
看到浸渍着星星点点血迹的绷带,玛莲娜的强势瞬间瓦解。她颤抖的手指抚过马修肋间的绷带,泪水砸在洁白的床单上。
她也知道在当警察这件事上继续纠缠,除了使母子关系越来越僵,没有半点好处。
眼下难得马修有主动缓和关系的意向,她实在舍不得母子间这久违的温情,擦擦眼角的泪痕,含笑应下:“中餐可是很难的,一点不比意大利菜简单!你父亲以前总说要做给我吃……算了,不提他了。你哪天回家?你姐姐现在可是大忙人,常年待在纽约,我问问她能不能回来。”
马修算算日子,他行政休假一个周,住院应该也是一个周:“出院那天我想回公寓收拾收拾,上班第一天晚上吧。”
“好的,等你。”玛莲娜想了想,下定决心补了一句,“无论你做什么,妈妈都是支持你的,但你要向我保证,保证安全。
“我……我不想再来一次医院掀开白布……”
……
住院的一周,马修过得并不消停。
内务组的内部调查、心理医生的心理评估、同事的轮流探望,都占用了马修大量精力。
出院的日子,总是令人心情愉快,唯独西达赛奈的护士们可能心情不是那么美丽。
她们互相打听之后,愕然发现马修竟然一个电话也没打!
马修自然不清楚护士们的猜疑,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没有丝毫留恋地将一大捧纸条撒进垃圾桶,他确实一个护士也没约,但不代表这个周他就闲着了。
他只是不想成为那些小护士们炫耀的勋章或者收集的邮票,他的审美也确实接受不了雀斑和巧克力肤色。
事实上,他第一天上午收到了九张纸条,除了八个轮班的护士,还有一个是他的主治医师。
在病房的洗手间、在没有监控的楼道、在夜晚林荫道的树丛,都留下了年轻汗水的痕迹,甚至在楼顶天台,他们险些被上来偷偷抽烟的病人撞见,一直熬到病人抽完烟,他们才敢离开,她几乎瘫软成泥。
马修转身挥手,告别这栋充满消毒水和甜腻味道的大楼,希望今后都不要再来。
行政休假的感觉还不赖,住院就算了。
emmm……也不是不能回来,可以试试解锁一点其他场景?
……
马修回到公寓才想起,他因为行政休假错过了一整个夜班班次,接下来的三天仍是休假时间。
他的枪伤其实还未痊愈,正好可以多休养几天。
拨通家里的电话,玛莲娜没在,转入电话答录留言,马修简单说明自己已经出院,明晚回家吃饭的事。
玛莲娜是社区大学的老师,还开着一家意大利小餐馆,平时也挺忙,上课时更是不会带手机,而且这个时代固定电话还未退出历史舞台,阿美莉卡家庭大多还保留着以电话答录机作为主要联系方式的生活。
简单洗漱,用一块三明治填饱肚子以后,马修拉上窗帘准备睡觉。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除了家里的两个窃听器和窗帘缝隙中看到的小货车。
子弹上膛,马修单手握着P226,嘴角噙着狩猎的渴望,靠墙坐下,整个人浸入黑暗。
直到——
最深沉的夜色中,传来切割玻璃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