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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惜梦

    十几小时后,渡过了七个波次的朗城,只剩下不到三万人。

    人们从痛苦中逐渐转入愤怒与主动抗压心态,这已经比上一世好了太多——

    第八个波次开始,聂维扬持剑站在人群之前。

    他的外衣有些残破,轻甲遍布划痕与缺损,盾上密密麻麻的擦痕几乎给整面盾上了一层做旧或迷彩,他已经在某次回营休整时把雨衣随手送给了某个冻得发抖的非战斗职业者,而他甚至没有看对方是谁。

    他只是摸出个显示内容物保质期即将结束的保温杯,喝尽了最后几口鲜血。然后,他严谨地合上保温杯,把它放进了背包里——这玩意儿以后贵着呢。

    “我们打了一天的团体战斗和集体考验,最后一轮很可能改变形式,从团战变成BOSS战,或者单人副本。只要扛过去,后方就安全了。”聂维扬对周围人说,他背对众人取下墨镜,检查其中一块镜片的裂痕,“检查状态,休整,做好准备。”

    在他这片战场上的大约有两千人,个个是精锐中的精锐,这十几小时过来,他们多数人已经到达了十级。但他们比他造型还狼狈,甚至有人缺胳膊少腿,不过,不完全丧失战斗能力,就没人后退。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人们身体力行地践行了勠力同心这个词。

    在场所有人看起来惨得相差无几,在战斗中疲惫不堪,外表看上去甚至已经完全分不清各自开战之前都是什么身份,却接二连三发出了同样的声音:“明白!”

    此刻,世界似乎随这声音膨胀了一下,天地变幻,风云瞩目,新世界万物注视着人类,带着恶意,带着残忍。

    聂维扬看向天空,血月的面积正在缓慢扩大,一股股明亮血光循血脉状网络传开。不多时,一道猩红光环扩散开来,流光覆盖世界,进入每个人的脑海之中。

    【[血月上行]最终阶段[惜梦]开始,领袖级敌对目标[食梦]已出现,当前地区其它敌对单位暂停活动。

    【该目标目标将吞噬玩家梦境,沉迷者获得永眠,目标自带生命值300%护盾,当前地区玩家每苏醒10人则降低1%护盾值。玩家需确定[信念]方可苏醒。14岁以下玩家暂未获得梦境准入权。】

    【正在进入梦境……】

    ……

    向烽感觉自己刚刚做了个漫长的梦。他从吊床上醒来,夏日热风烘得人难受。

    但今日是休假时间……

    男人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看向附近河边,妻子和儿子仍在河岸玩耍,他微笑起来,翻身下了吊床,走向许久未见的妻子。

    ……不,不对,明明睡觉之前还在一起,怎么会是‘许久未见’呢?

    还有儿子……

    “爸爸!”那个遥远的声音清脆明亮,向烽习惯性张开双臂,让孩子扑进自己怀里。

    他想起来,他最近准备退伍了,领导之前还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发展,他和妻儿打了个电话……

    ……还是不对。为什么要打电话?明明就在身边……

    向烽抱着怀里的孩子,看着走来的妻子,忽然有些迷茫。

    他发现,自己好像记不清她的脸了。

    ……

    魏禾感觉自己刚刚做了个漫长的梦。他从床上醒来,总感觉自己有点冷。

    奇怪,大夏天的,冷什么冷……

    魏禾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总觉得有一些潮湿,还有一些冒鸡皮疙瘩。

    怪怪的。他想。今天湿度也不高啊。

    算了,今天要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而且之前家里人说会换个位置环境都更好的新房子,只要去那里,奶奶身体就会好起来吧。

    爸爸也从部队回来了,生活在变好,真好。

    魏禾从卧室里离开,懒洋洋地溜达着,路过写着‘安居乐静’的牌匾,却忽然愣在客厅里的一幕前。

    ——一个老人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嘴唇发紫……

    这就像噩梦的重锤一样砸在他脑后,让他头晕目眩。他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大叫着喊人,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叫的救护车,但结果都是……

    是……

    ……是奶奶还活着!一家人搬到新房子里,一切都很好!

    魏禾坐在阳台边,露出了一个安宁的微笑。

    ……

    惜梦。顾名思义,是‘令人珍惜的梦’、‘值得珍惜的梦’。

    在这个梦境副本中,玩家会梦见过往,副本内容将从玩家印象深刻的记忆里随机挑选出某个片段,并将之调整为最符合玩家需求的发展,同时对玩家进行暗示与催眠。

    如果承受得住诱惑,玩家将获得丰厚奖励。如果承受不住诱惑,就会迷失在美梦里变成植物人,在新世界前期,人类没那么多可用资源与技术,植物人只能逐渐衰弱,直至死亡。

    聂维扬不止一次进入过这类副本,他对此经验丰富。

    而且,他的精神数值至今仍显示为‘无法读取’……

    这显然有问题,他的精神数值的确很高,非常高,但它绝对没有超过新世界的系统显示范围。但无论如何,一个大前期事件中的催眠,都奈何不了他。

    雷声中,聂维扬睁开了眼。

    他没有像正常进入‘惜梦’时那样,从这段记忆中最安全的睡眠地醒来,仿佛刚刚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脱离,而是坐在一个火堆边,手里拿着一把破损的长剑。

    看动作,在‘醒来’前,他正在拨拉火堆里的木柴。

    聂维扬没有贸然做些什么,而是平静地拨开烧了一半的柴火,又放了两块干柴进去,然后将那把被当作烧火棍用的长剑放进背包,转头扫视。行动时,纯白的刘海在他眼前轻轻拂动,遮蔽他血红的眼睛。

    这里是一个不算十分宽阔的山洞,洞口被一块巨石遮掩大半,缝隙里刮着大风,潮湿气息灌入山洞之中,在空气流动间沾染四方。

    聂维扬看到五顶帐篷,他知道那里头有属于自己的一顶,而另四顶帐篷的主人正在各处做他们自己的事……

    一个战士在擦自己门板样的大剑,一个奥术师在对着一本书琢磨什么东西,医师在整理工具箱,射手在拆卸枪械保养。

    他们看起来这么近,又这么远。

    “老聂。”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聂维扬没有应声,他听见山洞外的远方传来悠扬笛声,穿透风雨,落入他耳中。

    “老聂!”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聂维扬依然没有应声,只是拨动火堆,四个队友从他面前走过,先是好奇心最重的奥术师,然后是放不下前者的战士,再然后是习惯了和他们打配合的射手,最后是放不下所有人的医师。他们接二连三,离开山洞,离开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换了一群人。这次是两个召唤师、一个法师和一个武道家。再然后又是一群人,这次是三个刺客和一个医师……而最后一次,是四个看似普通、令人难以记忆的人。

    一次又一次更换,一次又一次出现又消失,聂维扬一直守着那堆火,山洞外风雨交加,打破巨石,血流进来汇聚成湖泊,逐渐淹没火堆。

    “老聂。”那个虚幻遥远的声音说,“你一直在最前方,从来没有向我们回过头。”

    聂维扬沉默地盯着血泊。

    “每一次取道‘惜梦’回到这里,你都这样……”站在他背后的人们问,“看一看我们。看一看,真的很难吗?”

    “不难。”聂维扬说,“只是不想。”

    一个属于幼童的声音问,“为什么?聂哥哥?”

    “你也在啊……你才八岁就死在了战场上,我们对不起你。”聂维扬轻声叹息,“至于不想的原因……”

    他起身回过头,看向那些人,那些死状各异的、曾经的战友与朋友。

    “因为我会往前走。”他说,神色平静,“以前我说,我不想见你们最后一面,但我们谁也没办法决定命运——不过,这的确是最后一面了。旧与新、虚与实,原谅我做出选择。虽然我哪次来此,都并非征求意见。”

    面对幻影,聂维扬毫无留恋,他触动‘信念’标识,身形无声淡化。

    梦境失去支柱,支离破碎。

    聂维扬再次睁开双眼。

    他手持剑盾,顺着此前留下的精神标记,快步向某处走去。

    现在,除还无法明晰自身信念的少年儿童外,所有人都在梦境之中沉浸着,而那些孩子,在战斗之前,已经被成年人放在了相对最安全的地方。

    战场附近,没有人会比他醒的更快。

    当然……也没有人,会看到他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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