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之前。
汪勇新看了看大厅墙壁上的挂钟,距离社区中的四人进入『相亲游戏』,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但仍旧没有任何出来的迹象。
“这次的游戏时间这么久吗?”
汪勇新莫名地感到有些焦躁。
他倒是不担心这四个人死在游戏中,因为即便死了,大屏幕上也该出现这次游戏的结算信息,四个人的手环也该掉落在大厅。
既然这些都没有发生,那就说明游戏仍在进行。
他只是比较讨厌这种无力感。
汪勇新起身,来到不远处的休息区。
李仁淑正在这里安静地看书。
“有时间吗?想找你聊聊。”汪勇新轻轻地敲了敲李仁淑面前的茶几。
李仁淑抬头看了看,立刻:“当然。”
她把书放在一边,和汪勇新来到三楼,随便找了一间比较僻静的房间。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现在你和付晨,谁说了算?”
李仁淑考虑片刻,说道:“你可以暂且认为是我。”
汪勇新比较满意这个回答:“很好,我觉得也是。”
他隐约看得出来,李仁淑花了一点时间思考,但并不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本身,而是在思考到底该不该采用直白的回答。
最后李仁淑给出了一个相对直白的回答,对于汪勇新来说,这已经算是真诚。
“好,那么我就直说了吧。
“对于社区目前的议案,我有不同的看法。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理念或许是很难调和的,对于我来说,最现实的办法是尝试组成第二个小团体进行直接的对抗。
“但我也很清楚,那样做的成功几率很低,而且也会给社区,给我个人,带来很大的风险。
“所以,我还是更希望能通过这种直接的对话,来寻找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折中方案。”
李仁淑表情很平静:“当然,这也正是我所期望的。
“那么,具体是对哪一条议案有不同看法?”
汪勇新微微摇头:“不是对具体的某一条议案有不同看法,而是对你们提出议案的思路,有不同的看法。
“我认为你们到目前为止提出的所有议案,单拿出来看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问题是,这些议案全都是『低保』类型的议案。
“『效率』类型的议案呢?『安全』类型的议案呢?甚至于,『主动攻击』型的议案呢?
“我们社区里大概率有一个模仿犯存在,但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提起这件事情,更是没有提出任何关于『杀死模仿犯』的议案。
“为什么呢?我不太理解。”
李仁淑反问道:“那么你认为应该如何把这个模仿犯揪出来,并且杀死他呢?”
汪勇新摊了摊手,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不是很简单吗?
“模仿犯通过游戏杀死玩家之后,就可以获得玩家的全部签证时间。
“换言之,签证时间正常的玩家,不一定清白,可能他的游戏还没被游廊给选中;但签证时间明显超出游戏内正常所得的玩家,一定是模仿犯。
“我们只需要制定一个议案,强制所有人定期公开自己剩余的签证时间,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看出异常。
“此外,我们还可以再制定一个议案,通过多数人投票直接处死模仿犯。
“今天的广播都已经提示了,玩家在游戏中可以杀死模仿犯、获得他的全部签证时间。那么我们在社区里杀死模仿犯,是不是也能瓜分他的签证时间?
“不论是为了安全,还是为了收益,我们社区里的模仿犯都必须死。
“这么简单的办法,你别告诉我你们五个人都没想到。”
李仁淑点了点头:“我们当然想到了,而且不止一个人想到了。
“我还和其他人针对这个问题进行过私下的讨论。
“但最终的结论是,类似的议案不仅不能提出,甚至最好不要拿到公开场合讨论。
“为此,我还和曹警官发生过争吵。”
汪勇新愣了一下,他很费解:“为什么?是觉得社区不会通过『投票处死玩家』之类的议案吗?
“但那也要提交之后被驳回了才能知道。”
李仁淑微微摇头,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
“汪哥,管理公司或许可以用这样的思维,你作为老板想开谁就开谁,但管理社区不行。
“总不能什么都查吧,万一真的查出点东西来呢?”
汪勇新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意思?难道你已经知道模仿犯的身份了,而且他是个很重要的人?”
李仁淑摆了摆手:“当然不是,可能这对你来说会有些难以理解,我慢慢解释。
“首先,你觉得『社区中有模仿犯存在』,这是不是新世界不可变更的底层规则?
“换句话说,我们杀了一个模仿犯,游廊有没有可能继续给我们安排一个新的模仿犯?
“比如,在纳新的时候塞进来,或者直接在私人电脑上通知某个原本不是模仿犯的人,成为模仿犯?”
汪勇新愣了一下,他低头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
“大概率会,不,甚至可以说100%会。”
众人已经在新世界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于这里的规则,也已经有了比较深的认识。
新世界不是乌托邦,这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
既然游廊认为必须定期进行生死游戏,对废物和罪人进行清理,那么,游廊会允许玩家把模仿犯都杀光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只要游廊愿意,死了一批模仿犯,就可以立刻再选一批。
只要玩家还存在,模仿犯也会一直存在。
因为模仿犯就是从玩家中选出来的。
想要把模仿犯全都揪出来杀掉,创造一个绝对的安全区,这种想法本质上还是没有脱离“新世界可以成为乌托邦”的思维方式。
李仁淑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确认模仿犯的身份』没问题,但『杀死模仿犯』必须慎重。
“模仿犯也是人,有的聪明,有的愚蠢,有的善良,有的邪恶。
“只有那些十恶不赦、只想着滥杀无辜的模仿犯,才是我们必须杀死的目标。
“而如果是一个相对善良、守序的模仿犯,即便他也在通过生死游戏杀人,但只要这种破坏在可控范围内,我们就不能贸然把他杀掉。
“因为杀了他之后,万一再来一个更狡猾、更邪恶的,岂不是麻烦了?
“对于相对善良、守序的模仿犯,或者是一些头脑简单、易于控制的模仿犯,我们的最优选择反而是尝试着合作,让他占住模仿犯的坑位,不要被游廊塞更多危险的模仿犯进来。
“甚至有可能的话,从他嘴里提前撬出下次游戏的关键信息,就能大幅提升我们的生存率。”
汪勇新考虑片刻之后,微微点头:“你说得对。
“但既然你也认同应该尽快确认模仿犯的身份,那我刚才的办法还是可行啊?
“让大家公布剩余的签证时间,找到可疑人物。然后,我们可以跟他谈判,建立互利共赢的合作模式。如果他拒不配合,我们再考虑杀掉。
“不管怎么说,主动权都在我们这边。”
李仁淑看着他:“汪哥,你再想想。
“只要站在模仿犯的角度,设身处地地考虑一下那种场景,你就会明白的。”
这次,汪勇新思考了比较长的时间。
最后,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好吧,从结果上来说,这个办法确实不太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