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幽光流转,凝固的真定防线如同巨大的铁锁,横亘在洪武君臣眼前。
长兴侯耿炳文那滴水不漏的布防,勋贵们沉重的叹息,以及耿炳文本人那绝望的、扭曲的“求败”之心,将奉天殿的气氛压得如同暴雨将至的铅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天幕冰冷的金属音,如同撕裂夜幕的惊雷,骤然炸响!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决绝与诡谲:
【建文元年,八月十五!】
【中秋月圆!】
【万家团圆,共赏婵娟之夜!】
【亦是……】
【燕王朱棣,挥出破局第一刀的……染血之夜!】
画面陡转:
皎洁的月光如银纱铺满大地,雄县城头,值此佳节,守军难免松懈。
巡逻的兵士倚着雉堞,望着圆月,低声谈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月饼香气和一丝思乡的愁绪。城下,寂静无声。
突然!
如同平地惊雷!死寂被瞬间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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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县!
“杀——!!!”
震天的喊杀声毫无征兆地从城墙阴影处爆发!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攀上城头!刀光在月光下划出凄厉的寒芒!
守军猝不及防,瞬间陷入混乱!城门处火光冲天!
沉重的城门在内部被猛地撞开!早已埋伏在外的燕军铁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汹涌灌入城内!
画面急速切换:
城内火光四起,杀声震天!守将潘忠、杨松仓促组织抵抗,却被分割包围,如同怒涛中的孤舟!
潘忠浴血奋战,身中数箭,被乱刀砍倒!
杨松被生擒!
雄县,这座真定防线的前锋堡垒,在象征团圆的月圆之夜,被朱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血洗!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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鄚州!
雄县陷落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到鄚州!鄚州守将惊恐万分,唯恐成为下一个目标,急派数千精锐驰援雄县!援兵刚出鄚州地界,行至月漾桥!
伏击!
两侧密林中,战鼓如雷!箭矢如蝗!
早已埋伏在此的燕军大将张玉、朱能,率精锐伏兵暴起!如同猛虎下山!朝廷援兵猝不及防,阵型大乱!狭窄的桥面成了死亡陷阱!
燕军铁骑冲入混乱的敌阵,肆意砍杀!数千援兵,顷刻间……土崩瓦解!伏尸遍野!
画面定格在月漾桥上,尸横遍野,河水染红。幸存的朝廷兵士跪地乞降。张玉、朱能勒马立于桥头,甲胄浴血,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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鄚州!
援兵尽丧,城中胆寒!燕军挟大胜之威,兵临城下!鄚州守军斗志全无,开关请降!耿炳文精心布置的右翼重镇,一日之间,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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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整个奉天殿,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沸腾!
“嘶——!”
“中秋夜袭!!”
“一日之内!连破雄县、鄚州!!”
“全歼援军!!”
“这……这用兵……鬼神难测!!”
勋贵席上,惊呼声、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
所有武将,无论立场,皆被这石破天惊的雷霆一击震得目瞪口呆!
魏国公徐达猛地站起身,虎目圆睁,死死盯着天幕上朱棣那虽未现身却无处不在的指挥若定,胸膛剧烈起伏!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赏:
“好!!好一个中秋月圆破雄鄚!!”
“避实击虚!攻其不备!断其一指!!”
“此等胆魄!此等决断!!”
“有当年伯仁(常遇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勇烈之风!!”
“吾婿……青出于蓝!!”
“青出于蓝啊!!”
曹国公李文忠也忍不住击节赞叹:“燕王殿下此役,深谙兵法‘奇正相合’之要!正面铁桶难破,便以奇兵撕裂其侧翼!雄县鄚州一破,耿炳文犄角之势已失,真定已成孤城!妙!妙极!!”
就连心高气傲的蓝玉,此刻也收起了所有的轻蔑,看着天幕上那势如破竹的燕军铁骑,看着那代表朝廷兵马的溃败与投降,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他狠狠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角,声音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亢奋:
“漂亮!真他娘的漂亮!!”
“耿老儿的乌龟壳,被朱棣这小子一刀就劈开了缝!”
“最妙的是接下来这一手!!”
“神来之笔!!!”
蓝玉话音未落,天幕画面再转:
【燕军大营!】
【一名风尘仆仆、面带惊惶的将领被带到朱棣面前——】
【正是耿炳文麾下骁将,张保!】
【其于混乱中侥幸逃脱,本欲奔回真定报信……】
【却……主动投诚了燕王!】
【朱棣目光如电,盯着张保。】
【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洞悉人心的笑意。】
【他并未斩杀或囚禁张保,反而……】
【温言安抚,赐予酒食!】
【然后,下达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张将军,烦请你……再辛苦一趟。”】
【“速回真定,面见耿大将军!”】
【“告知于他——”】
【“雄县、鄚州已为我所破,潘忠、杨松授首,援兵尽灭!”】
【“我燕军铁骑,不日将至真定城下!”】
【“望其……早做决断!”】
画面定格在张保那张充满错愕、难以置信的脸上!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燕王竟放他回去?还要他……传这样的消息?!这……这岂不是资敌?!
“这……这是何意?!”
“放虎归山?!”
“朱棣疯了不成?!”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惊疑之声!连徐达、李文忠都皱紧了眉头,一时难以参透其中玄机。
唯有蓝玉,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声震殿宇:
“妙!妙啊!!朱棣!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攻心!这才是真正的攻心为上!!”
“耿炳文那老乌龟,本就怕得要死!”
“张保回去,把这惨败的消息一报……”
“再把朱棣大军将至的‘噩耗’一传……”
“耿炳文那点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立刻就得崩盘!!”
“更要命的是——”
蓝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毒辣:
“他背后那个坐在南京龙椅上、屁都不懂还瞎指挥的小皇帝朱允炆!!”
“听到前锋全军覆没,燕军兵临真定的消息……”
“你们猜,他会怎么样?!”
“他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会一道接一道地发圣旨!!”
“催!逼!骂!!”
“逼着耿炳文这个老乌龟,立刻!马上!去跟朱棣拼命!!”
“朱棣这是……”
“把耿炳文架在了他自己摆好的柴火堆上!!”
“底下还给他点了把名为‘皇帝催命符’的滔天大火!!”
“耿老儿啊耿老儿……”
“你不想合兵一处,想稳扎稳打?”
“嘿嘿,现在由不得你了!!”
“朱棣让你合兵主动出击,你就得乖乖合兵!!”
“然后……”
“等着被他……一锅端!!”
蓝玉的分析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所有人!
殿内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抽气声!看向天幕上朱棣那平静面容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忌惮与震撼!
此子……不仅勇猛,更擅攻心!将敌人的恐惧和朝廷的愚蠢,都化作了自己最锋利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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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巨大的震撼与对朱棣谋略的叹服声中,一个身影却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
正是长兴侯耿炳文!
他看着天幕上朱棣那“放张保归营”的神来之笔,看着蓝玉那精准毒辣的分析,那一直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竟奇异地松弛了下来!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夹杂着一种“得救了”的荒谬感,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恐惧!
“燕王殿下!!!”
“我的活菩萨啊!!!”
耿炳文在心中疯狂呐喊,激动得几乎要老泪纵横!
“您……您真是懂我!!”
“您这哪里是放张保?!”
“您这是放了我耿炳文一条生路!放了我耿家满门一条生路啊!!”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一条通往体面败亡、保全家族的金光大道!
“合兵!!”
“必须合兵!!”
“二十年后的我!耿炳文!!”
“你就按燕王殿下给你铺好的路走!!”
“立刻!马上!把河间的兵也调回来!!”
“十万大军全都缩回真定!!”
“抱成一团!!”
“等着燕王殿下来打!!”
“败!!”
“一定要败得轰轰烈烈!败得顺理成章!!”
“败得让所有人都觉得,是皇帝催逼,是燕王太猛,是我耿炳文无力回天!!”
“绝不是……我故意放水!!”
“反正……”
耿炳文心中最后一丝负疚也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近乎无耻的轻松:
“这是你们老朱家叔侄俩的窝里斗!!”
“我耿炳文一个外人……”
“败了……不丢人!!”
“能保住全家性命……”
“就是最大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