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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十六颗首级的荒诞

    天幕之上,应州战场的硝烟似乎还未散尽。

    画面俯瞰,广袤的草原上,蒙古骑兵如退潮般向北席卷而去,丢下狼藉的营盘和遍地的狼烟。象征着大元可汗的苏鲁锭大纛,在残阳如血的天幕下,带着不甘与仓惶,迅速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

    “退了!鞑子退了!”奉天殿内,不知哪个年轻勋贵忍不住低声欢呼了一声,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耿炳文捋着胡子,微微颔首:“虽未全歼,但能逼得鞑子可汗主动退兵,此战亦可称……小胜。”他语气带着几分保留,毕竟天幕之前展现的明军伤亡也颇为惨重。

    朱元璋紧绷的嘴角也略微松弛了一丝。马皇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太子朱标和徐达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后续发展的关注。

    然而,当天幕的视角猛地拉近,聚焦到那座飘扬着“威武大将军朱”帅旗的中军大帐时,一股极其荒诞的气息扑面而来。

    帅帐之内,气氛与帐外“胜利”的余韵格格不入。

    朱寿,那位跋扈到极致的“镇国公”,此刻并未有半分得胜将军的意气风发,反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他身穿沾满尘土的戎装,一脚狠狠踹翻了面前摆放着十几颗狰狞首级的木盘!那十几颗用石灰简单处理过、面目扭曲的蒙古首级,咕噜噜滚了一地。

    “十六级?!你他娘的放什么狗臭屁!”

    朱寿的咆哮几乎要掀翻帐篷顶,他怒目圆睁,指着地上滚动的首级,又猛地指向帐内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的将领们(其中江彬最为醒目),“十万大军!从早到晚,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你告诉我,就砍了这十六颗脑袋?!江彬!你当老子是傻子吗?!还是你瞎了狗眼?!”

    “噗——!”奉天殿内,正端着茶盏的蓝玉,一口热茶全喷在了旁边的王弼身上,呛得他连连咳嗽,眼珠子瞪得溜圆:

    “多……多少?十六级?!哈哈哈!这他娘的是打仗还是过家家?!”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

    朱棣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指着天幕,手指都在哆嗦:“这……这……近十万人厮杀半日,就是十万头猪拱地,也能拱死几百头!十六级?这江彬莫非是鞑子派来的细作?!”他完全无法理解。

    就连一向沉稳的徐达,眉头也拧成了川字,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文官队列中更是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所有人都觉得这数字荒谬到了极点。行军踩踏、流矢误伤,甚至自己人慌乱中互撞落马,都不止死这点人!这斩获,简直是对“战争”二字的侮辱!

    面对朱寿的雷霆之怒,帐内将领噤若寒蝉。

    江彬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惶恐:“大将军息怒!息怒啊!卑职的意思是……是斩获的首级,只有这十六颗!”

    他咽了口唾沫,迎着朱寿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赶紧解释道:

    “不是鞑子死得少!是……是他们的可汗太他娘的狡猾了!开战前就下了死命令:凡出战者,若能带回战死同袍的尸体归还其部落,就能直接继承死者的全部财产、牛羊,还有……还有他的女人和娃子!”

    江彬的声音透过天幕,清晰地传遍奉天殿:

    “所以……鞑子们杀红了眼不假,可只要身边有人倒下,立刻就有人不要命地扑上去抢尸体!咱们的兄弟刚砍翻一个,还没等割下脑袋,旁边就蹿出几个鞑子,拼死也要把尸体拖回去!这……这仗打下来,满地都是血,满地都是空鞍子的马,可……可鞑子的尸首,真没留下几具完整的!能抢回这十六颗,已经是弟兄们豁出命才保住的……”

    “轰!”

    奉天殿内,朱元璋猛地一掌拍在紫檀龙椅的扶手上!那坚硬的扶手承受不住这含怒一击,竟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轰然碎裂!木屑纷飞!

    “好毒!好毒的心肠!”朱元璋须发戟张,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冰冷的杀意,仿佛要透过天幕,将那个狡诈的鞑子可汗生吞活剥!

    “抢回尸体,断我大明将士军功之路!长此以往,谁还肯为朝廷拼死杀敌?!这鞑酋……是要绝我大明的边军锐气!断我子孙的北疆长城!”

    徐达脸色凝重,沉重地叹息一声:“上位所言极是!我大明军功,首重斩获。首级便是功勋,便是升迁,便是赏银!鞑子此法,直击我军根本!将士浴血奋战,却难获寸功,久而久之……”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殿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蓝玉脸上的讥笑消失了,耿炳文也皱紧了眉头,连朱棣都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看似荒诞的“十六级”背后,隐藏着一条阴险歹毒、足以腐蚀大明边军士气的毒计!

    天幕中,朱寿听完了江彬的解释,脸上的暴怒并未完全平息,但那股被戏耍的荒谬感更重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脸晦气地骂道:“他娘的!照你这么说,老子辛辛苦苦打这一仗,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就捞着这十六颗脑袋?等回了北京城,杨廷和那帮老酸丁还不得笑掉大牙?史官那支笔……怕是要把老子写成古往今来第一大草包了!”

    他越想越气,在帐内来回踱步,靴子踩得地面咚咚响。

    这时,江彬眼珠一转,凑近了些,脸上堆起谄媚又带着怂恿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但天幕神奇地放大了他的耳语:“大将军息怒!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可以……嗯……找些‘替补’?这茫茫草原,鞑子部落散落,找些不长眼的,或者……弄些‘陈年旧货’充充数?卑职保证做得天衣无缝,让那帮阁老和史官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替补?陈年旧货?”朱寿猛地停下脚步,侧过头,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江彬那张写满“懂操作”的脸。

    江彬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比划了一个隐秘的手势,意思不言而喻——杀良冒功!或者用其他尸体冒充!

    “呸!”朱寿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非但没有心动,反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口浓痰狠狠啐在江彬脚边,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他指着江彬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凛然的怒斥:

    “江彬!你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这种断子绝孙、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事,老子不干!打死也不干!你当老子是什么人?是常遇春那个杀才吗?!”

    “常遇春”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天幕内外!

    奉天殿内,郑国公常茂正听得心惊肉跳(杀良冒功可是大罪),突然听到自己父亲的大名被如此指名道姓地痛骂,更是被那句“断子绝孙、生儿子没屁眼”的恶毒诅咒吓得魂飞魄散!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竟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地砖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

    而龙椅之上,朱元璋的反应更是剧烈!他如遭五雷轰顶,身体猛地一晃!天幕中朱寿那愤怒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魔咒般钻进他的耳朵:

    “…你看他常遇春!屠城、杀俘,威风吧?报应呢?!他女儿怎么死的?产后血崩!他儿子呢?削爵的削爵!他外孙呢?夭折!还有他女婿……哼!老子虽然没有子女,但老子行事光明正大!这种缺阴德、损阳寿的脏事儿,老子碰都不会碰!怕遭报应!”

    “报应……报应……”朱元璋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无比,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

    常遇春女儿(太子妃常氏)确实是产后血崩而死!标儿(朱标)英年早逝!雄英(朱雄英)早夭!

    还有……还有天幕曾隐约透露的未来常茂被圈禁、常升被削爵、蓝玉被剥皮……难道……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因为常遇春杀戮过重带来的……报应?!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这位开国雄主的心神!

    整个奉天殿,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冰窟!常茂瘫在地上抖个不停,蓝玉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徐达、耿炳文等人亦是面无人色。

    天幕中,朱寿骂完了江彬,似乎也发泄了部分怒火,但脸上的烦闷依旧。

    他叉着腰,看着帐外渐渐暗淡的天色和远处收拢队伍、抬下伤兵的明军士兵,眉头紧紧锁着。

    他知道江彬的办法是条“捷径”,但他骨子里那份属于武人的骄傲和对某种冥冥之力的敬畏(或者说迷信),让他绝不肯沾染这种污秽。

    “行了,滚一边去!”朱寿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苍蝇似的把一脸讪讪的江彬赶开。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帐内负责记录军功和伤亡的监军太监或兵部小官沉声问道:

    “别扯那些没用的虚头巴脑!老子现在只问一句实在话!这一仗,咱们自己人,死了多少?伤了多少?残了多少?给老子报实数!不准按朝廷糊弄鬼的那套‘标准’来!死就是死,残就是残!少他娘的打埋伏!”

    那文吏显然没料到朱寿会突然问这个,还要求“实数”,愣了一下,赶紧翻看手中染血的册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回大将军!据各营初步清点上报,阵亡……阵亡者,确数为两千三百七十六人;重伤致残、恐无法再战者……八百四十四人;余下轻伤者……逾四千之众……”这数字,远比那可怜的十六颗首级沉重百倍!

    “只是按着朝廷所定的标准,只有五十二人才有资格算阵亡,才能领到怃恤金!”

    奉天殿内,众人不是被这伤亡数字所震撼,而是为只有五十二人才能领到怃恤金这个阵亡标准给惊呆了。

    虽然作为将军,知道在一场战斗中,并不是所有伤亡都会被计为阵亡的,但这个数字差距也实在太差了,这个朝廷到底是哪些人在掌权呢?

    难道如朱寿这样的权臣也无能为力吗?此时方才的“报应”恐惧被眼前可笑的事儿冲淡得已经无影无踪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朱寿会再一次暴怒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洪武朝君臣再次目瞪口呆的举动。

    朱寿猛地抬起头,眼神扫过帐内诸将和那文吏,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

    “阵亡的,按朝廷抚恤……双倍!伤残的,按最高标准……三倍!钱,不够的部分……”

    他顿了一下,手重重拍在自己胸口,“老子自己掏腰包!从老子的‘镇国公俸禄’和‘威武大将军饷银’里扣!不够就卖老子的豹房里的金银财宝、古董、田庄铺子!总之,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必须给老子送到那些死了男人、残了儿子的家里去!谁敢在这笔钱上动手脚,老子剥了他的皮!”

    “哐当——!”

    奉天殿内,一直强自镇定的魏国公徐达,手中的青瓷茶盏再也拿捏不住,失手坠落在地,摔得粉碎!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天幕中那个拍着胸脯说要“自掏腰包”的跋扈权臣!

    蓝玉张大了嘴,忘了合上。耿炳文捋胡子的手僵在半空。朱棣眼中充满了错愕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就连沉浸在“报应”恐惧中的朱元璋和瘫在地上的常茂,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这个无法无天、视皇权如无物、被他们诅咒该死在草原上的“国贼”朱寿……他竟然会为了战死伤残的普通士卒,自掏腰包,发放远超朝廷标准的抚恤?!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冲击,如同冰火交织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奉天殿。

    所有人看着天幕中朱寿那张写满不耐烦、却又透着一丝奇异担当的脸,都陷入了彻底的失语和茫然。

    这个权臣……他似乎和他们认知中任何一种奸佞,都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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