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双手撑在冰冷的城垛上,眯眼望向远方。地平线上,匈奴大军如黑潮般缓缓推进,铁甲反射的寒光连成一片,仿佛整片草原都在移动。
"最艰难的时候要来了。"他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城墙上的箭痕,"不知道蒙将军的大军还要多久才能赶到。"
身旁的王贲闻言,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怎么,方大人也会害怕?"
方铭侧过头,嘴角微微上扬:"怕,当然怕。"他抬手点了点胸口,"这里跳得厉害。"
两人相视一笑,城下的战鼓声越来越近。
"但这样的机会..."方铭转身望向城内严阵以待的将士,声音陡然提高,"千载难逢!"
王贲大笑着一拳捶在方铭肩上:"好!没想到方大人还是个当将领的种子。"
远处,匈奴先锋已经进入弓箭射程。箭楼上的弩兵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城楼,等待命令。
"别说了。"方铭收敛笑意,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他们来了。王将军,你来指挥。"
王贲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佩剑。剑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光,他的吼声响彻城墙:"弓弩手准备——"
数千张强弓同时拉满的声响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放!"
遮天蔽日的箭雨腾空而起,在湛蓝的天幕上投下死亡的阴影。
再看青铜城下,已然化作一片血肉磨坊。
匈奴人的第一波冲锋在箭雨中损失惨重。密密麻麻的箭矢插满大地,如同突然长出一片钢铁芦苇。每支箭尾的白羽都在风中颤动,而箭杆之下,往往钉着一具还在抽搐的躯体。
"再放!"
王贲的吼声未落,第二波箭雨已腾空而起。这次用的是特制的三棱破甲箭,箭头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那是淬了剧毒的标志。
"啊!我的眼睛!"
一个匈奴百夫长刚举盾挡住迎面而来的箭矢,却不防一支流箭从侧面穿透了他的眼窝。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毒性发作之快,让他连惨叫都没能完成就栽倒在地,面色已然青紫。
"滚油!"
随着一声令下,冒着青烟的热油从城垛缺口倾泻而下。正在攀爬云梯的匈奴兵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有几个直接松手坠落,在城下摔成一滩烂泥。更可怕的是紧随其后的火箭,瞬间将油锅般的城墙脚下变成一片火海。
"放狼牙拍!"
包铁的巨大拍板从城头砸下,正在登城的匈奴兵连人带梯被拍得粉碎。有个侥幸躲过的勇士刚抓住城垛边缘,就被守军用长叉捅穿胸膛,惨叫着坠入火海。
阿史那可汗在后方看得双目赤红:"该死的秦人!把剩下的药人全放出去!"
残余的数百药人开始不要命地冲锋。这些不知疼痛的怪物顶着箭雨,用身体搭成人梯。有个被射成刺猬的药人竟用牙齿咬住城墙缝隙,硬是为同伴创造了攀爬支点。
"金汁准备!"
恶臭的沸粪从城头泼下,被淋中的药人虽然感觉不到痛,但腐蚀性的液体很快让他们肌肉溃烂。一个药人的眼珠被烫得脱落,却依然机械地向上攀爬,直到被守军一矛戳穿天灵盖。
战况陷入残酷的拉锯。匈奴人仗着人多,一波接一波地冲锋;而秦军凭借坚城利弩,像割麦子般收割着生命。城墙下的尸体已经堆积成斜坡,反而给后续进攻提供了垫脚石。
战斗一直持续到夕阳将战场染成血色。
秃发部的老族长拄着断刀,一瘸一拐地走到金帐前。他的左耳已被流矢射穿,干涸的血迹凝结在斑白的胡须上。
"可汗!"老族长重重跪地,铠甲砸起一片尘土,"儿郎们的血快流干了!"
帐内,阿史那正用金刀削着一块生肉,刀尖上还挑着一块带血的肉屑。他抬眼看向帐外——遍地尸骸中,幸存的战士们正麻木地包扎伤口,几个萨满围着堆成小山的尸体跳着招魂舞。
"我们匈奴儿郎,何时擅长过攻城?"老族长捶打着胸膛,"没有冲车,没有井阑,连云梯都是临时赶制的劣货!"
金刀猛地插进案几。阿史那眯起眼睛:"那依你之见?"
"暗袭。"老族长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各部挑选三十名勇士,子夜时分潜入城内。”
可汗的手指摩挲着刀柄上的狼头雕刻,突然咧嘴一笑:"好!传令收兵,让儿郎们饱餐一顿。"
随着凄凉的收兵号响起,匈奴大军如潮水般退去。城头上的秦军发出疲惫的欢呼。
城楼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
方铭和王贲站在箭垛旁,望着远处匈奴营地的点点篝火。
"咱们还剩多少人?"方铭的声音有些沙哑,一整天的厮杀让他的喉咙如同灌了铅。
王贲抹了把脸上的血痂,咧嘴笑道:"人倒还不少,能打的还有四千五。"他拍了拍腰间的剑柄,"就是守城的家伙事儿快见底了——滚木礌石用光了七成,火油只剩最后十几桶,箭矢..."
"还剩多少?"
"按今天的消耗,撑不过明天晌午。"王贲啐了一口,"到时候,就只能跟他们打巷战了。"
方铭点点头,黑色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那就打。"他忽然压低声音,"王将军,要提防他们夜间偷袭。"
王贲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方铭的肩膀:"放心吧!今天特意没让盖聂、卫庄那帮大侠上城墙,就是留着他们晚上活动筋骨呢!"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城下的阴影中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叮当"响动。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勾起嘴角。
"来了。"方铭轻声道。
城墙下的排水口处,几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撬动着铁栅栏。最前面的匈奴勇士突然身体一僵——他的咽喉处不知何时多了一片碧绿的树叶,鲜血顺着叶脉缓缓滴落。
"既然来了..."
卫庄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响起,鲨齿剑的寒光一闪而过,三个匈奴勇士的头颅同时飞起。
"就都别走了。"
盖聂的渊虹从另一个方向刺出,看似轻飘飘的一击,却将五名偷袭者同时逼退三步。他们刚想反击,后背突然一凉——白凤的羽刃已从背后贯穿了他们的心脏。
城楼上,方铭和王贲听着下方传来的短暂打斗声和戛然而止的惨叫,相视一笑。
"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了。"王贲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