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知站在高家破败的堂屋里,冷眼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高旺喜脸上的酒气还没散尽,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咧着嘴,试图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可那笑容在杜知知看来却是无比的虚伪。
高长顺则在一旁低声央求着杜知知:“妹子,这大晚上的早就没回城的车了,对付在这住一晚吧。”
王秀芹蹲在地上,正憋屈地捡拾着被杜知知掀翻的饭菜。她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土里抠出一块沾了灰的回锅肉,在围裙上擦了擦,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又吐到手心里。
递给眼巴巴望着她的小儿子,嘴里念叨着:“吃吧,别浪费了。”
她边说边瞟向杜知知,小声嘟囔着:“城里小姐金贵,咱们乡下人可不兴糟蹋粮食。”
最小的男孩约莫六七岁,迫不及待地抓起那块肉塞进嘴里,其他三个孩子也围了上来,像一群饿极了的小兽,争抢着地上还能吃的食物。
杜知知胃里一阵翻涌。她不是没见过穷,但这样赤裸裸的苦难摆在面前,还是让她心头一颤。但随即她又硬起心肠,在心里暗自想着:这家人肯定是在演戏给我看!
“我去给你收拾间房。”王秀芹拍拍围裙站起来,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你先坐着歇会儿,我给你下碗面条。”
“我不吃,你不用麻烦了,我累了想要睡觉。”杜知知拒绝王秀芹的示好,她看得出这个女人在这个家里受了很多苦,但此刻她可没心思去同情,只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你先住我屋,我跟爸挤一挤。”高长顺已经殷勤地拎着杜知知的包,“妹子,别置气了。爹这些年……确实对不住你,可血浓于水啊!”
高旺喜也凑过来,身上那股劣质白酒的臭味熏得杜知知后退一步,他忙不迭地说:“闺女,爹知道错了……你娘的事,爹后悔了一辈子……”
杜知知懒得搭理他们,抬脚往隔壁房间走,嘴里嘟囔着:“哼,现在说这些,晚了!”
这间房显然是临时收拾出来的,炕上铺着半新不旧的被褥,墙角堆着农具,但至少比堂屋干净些。
不一会儿,王秀芹已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了房间。粗瓷碗里,雪白的面条上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撒了葱花,香气扑鼻。
几个孩子跟在王秀芹身后,挤进了狭窄的小屋里。
“趁热吃吧。”王秀芹把碗放在桌上,转身对四个孩子吼道,“别看了!都滚去睡觉!”
孩子们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碗面条,最小的那个甚至咽了咽口水,但在母亲的瞪视下,还是乖乖去了隔壁屋子。
杜知知看着那碗面,没有动筷。高长顺一边蹲在炕边烧火,一边讨好地说道:“妹子,吃啊,特意给你做的。”
“我不饿。”杜知知冷淡地说。
王秀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提高了声调说道:“嫌弃我们乡下人做的饭不干净?”
“王婶!”高长顺连忙打断她,又转向杜知知,“妹子,你别多想。就是……就是想让你住得舒服点。”
王秀芹一脸不悦地放下油灯,“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将在这就住一晚,有啥需要就喊我吧。”
杜知知点点头,等王秀芹关上门,立刻检查了门锁,果然,老式的木门闩已经坏了,只能虚掩着。
她从包里翻出一把小剪刀,卡在门缝处。
油灯的光线昏暗,杜知知和衣躺在炕上,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外面的动静。
堂屋里,高家父子压低声音的交谈隐约传来。
“……五千块……答应好的……”这是高长顺的声音。
“小声点!别让她听见……”高旺喜呵斥道,“明天无论如何得把她哄住了……秦家那么有钱,彩礼少说也得……”
杜知知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他们打的是彩礼的主意!
过了一会儿,屋里安静下来。杜知知正想松口气,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争吵声。
“我生了四个儿子,都没吃过卧鸡蛋的面条!”王秀芹的声音尖锐刺耳,“你闺女一来,又是肉又是蛋,我儿子只能捡地上的吃!”
“你懂个屁!”高旺喜压低声音骂道,“不哄好她,你四个儿子将来别想娶媳妇!”
“呸!看她那副样子,以后能指望得上?”王秀芹啐了一口,“白费粮食!”
“你他妈没完了是吧?”高旺喜突然提高了嗓门,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老子干什么你都唱反调!再废话你就滚回娘家去,那四个儿子你自己养,我是一分钱没有,反正我有老大有闺女,老了有人养活!”
“好啊!让你儿子都走!”王秀芹哭嚎起来,“我跟你过了半辈子,就落得这个下场?四个儿子你不养,让我自己养?”
“闭嘴!再嚷嚷老子抽死你!”
又是一阵撕打声,夹杂着王秀芹压抑的啜泣。杜知知贴在墙边,听得一清二楚。
她没想到高旺喜对续弦也这么狠毒,难怪当年会逼死她母亲……
杜知知躺在炕上,心中满是愤怒和无奈,决定爬起来去院子里上厕所。
她轻轻推开门,借着月光,悄悄走到院子里。厕所离主屋不远,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刚蹲下,就听到隔壁传来两口子的对话。
“你说高旺喜命咋就这么好呢?有钱的闺女回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
“哼,当年他那媳妇儿还不是资本家小姐?整天吹牛逼,说有金条,也没见着金条。”女人的声音带着奚落,“天天喝酒,喝多了就吹牛,也不嫌丢人。”
“那也是,要是真有金条,这些年也不至于这么穷。”男人叹了口气,“不过,这闺女回来了,说不定真能给他们家带来点好运气。”
“好运气?我看是好算计吧。高旺喜那点心思,谁不知道?还不是想捞点彩礼钱。”
女人冷笑道,“这种事,我见得多了。那丫头长得那么漂亮,就算在咱们村里找媒婆,彩礼也低不了,更何况是城里?”
“你看着吧,老高家的热闹,往后可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