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钟,飞机降落在江州机场。
杜知知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十天的京城之行让她身心俱疲。秦聿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的肩膀,温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累了?”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军人才有的那种沉稳力量。
杜知知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想家了。姥姥做的红烧肉,小姨煲的汤,还有……”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秦聿突然捏了捏她的后颈——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表示‘有情况’。
杜知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机场出口处,几个形迹可疑的男人正假装看报纸,眼神却不断往他们这边瞟。
“邹家的人?”杜知知压低声音。
秦聿微不可察地点头:“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他们刚走出机场,一辆军用吉普就精准地停在了面前。开车的是秦聿的部下小王,后座还坐着两个腰板笔直的年轻士兵。
“首长好!嫂子好!”三人齐刷刷敬礼,声音洪亮得引来路人侧目。
杜知知脸颊微热,秦聿却已经自然地揽着她上了车。
“直接回家?”小王问道。
“嗯。”
秦聿简短应答,搂着杜知知的腰,闭眼假寐。
进了家属院,杜知知没回家,让司机先去小姨家看看。
可到了杜司令家,杜知知一下车就发现了不对劲。
“大门锁着?不应该啊……”
杜知知掏出钥匙递给秦聿,两个人开了门,将带回来的礼物跟行李一起搬下了车。
“不对劲……”她喃喃道,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秦聿的衣袖。
客厅收拾得整整齐齐,连平时24小时在家的保姆都不见踪影。
“糟了……”杜知知的声音开始发抖,眼前浮现出姥姥上次心脏病发作的场景,“是不是姥姥病了,不然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恐惧像潮水般涌上来,她的双腿突然发软,差点跪倒在地。秦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坚实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别慌,”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事情肯定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打个电话问问。”
他半抱半扶地把杜知知安置在沙发上,然后拿起沙发旁的老式拨盘电话。杜知知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转盘上熟练地跳动,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喂,我找一下司务长杜鹏飞。”
短暂的等待后,秦聿的声音再次响起:鹏飞,是我,嗯我们回来了。先别废话,姥姥跟小姨都不在家,我问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杜知知死死盯着秦聿的侧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蛛丝马迹。只见他眉头渐渐舒展,最后甚至露出一丝笑意。
“哦,是这样,哦,好,好的。嗯嗯嗯,挂了吧。”
电话刚放下,杜知知就扑了过去:“怎么了?鹏飞说什么?”
秦聿转身接住她,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招娣前几天生孩子了,今天出院回家,他们都过那边了。”
“啊?生了?”
杜知知瞪大眼睛,泪水还挂在睫毛上,表情却已经从惊恐转为惊喜,“哇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招娣还好吗?孩子还好吗?”
秦聿笑着点点头:“好,非常好。要不咱们也过去?”
杜知知胡乱抹了把脸,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翻行李箱:“等等!我从京城带了阿胶和燕窝,正好给招娣补身子!”
十分钟后,他们重新上车,这次直奔市场。
尽管已经带了阿胶、燕窝这样的名贵补品,杜知知还是担心招娣吃不习惯,冲进菜市场里,带着秦聿在各个摊位间穿梭。
“那只老母鸡!对,就那只冠子最红的!”
“鸭也要,要麻鸭,炖汤最补!”
“鸡蛋要土鸡蛋,对,那筐全要了!”
“红糖?不不不,不要那种,要黑糖,块状的!”
秦聿跟在后面,手里很快提满了大包小包,两个人脚不沾地的又赶去了招娣家。
杜宴春和招娣的家在一片老城区,是典型的北方平房院落。
杜知知当初买房时,她本想帮他们买个楼房,但杜瑞丰坚持要平房。
他的意思是,这套房子离他单位近,附近既有好学校又有两家医院。平房虽然没有楼房方便,可将来他也能分到房子,倒时候再搬家也不晚。
“到了。”秦聿停下车,帮杜知知拎着大包小包。
院门没关,里面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欢声笑语。杜知知的心一下子暖了起来,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姥姥!小姨!我们回来啦!”她一边喊一边往里冲,差点撞上正从厨房出来的杜紫英。
“哎哟我的小祖宗!”杜紫英手里端着一碗鸡汤,险险避开,“你可算回来了!京城好玩吗?”
杜知知顾不上回答,目光已经被屋里热闹的景象吸引——杜老太太坐在正屋的八仙桌旁,怀里抱着个襁褓,笑得见牙不见眼;杜瑞丰和马二姥姥在厨房忙进忙出。
而招娣……
招娣半靠在里屋的床上,整个人圆润了一大圈,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气色不错。杜宴春坐在床边,正笨手笨脚地给她喂粥。
“知知!”招娣看到杜知知,眼睛一亮,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别动!”杜知知赶紧跑过去按住她,“刚生完孩子要好好休息。”
她仔细打量着招娣,发现虽然胖了不少,但面色红润,眼神清亮,显然月子坐得不错。再看向招娣身边的小摇篮,里面躺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小脸还有些皱巴巴的,但已经能看出招娣的影子。
“让我看看小宝贝!”杜知知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
“哎哟,这小鼻子小嘴,跟招娣一模一样!”杜知知忍不住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惹得婴儿皱了皱小眉头,发出不满的哼唧声。
“轻点轻点,”杜宴春紧张地凑过来,“刚睡着。”
杜知知笑着调侃:“哎呦呦,杜副所长这是怕我给你宝贝女儿摔着吗?”
杜宴春黝黑的脸居然红了,挠挠头没说话。招娣在一旁抿嘴笑,眼中满是幸福。
这时,张胖菊端着碗红糖鸡蛋从外面进来,看到杜知知和秦聿,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哎哟,知知回来啦!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她眼睛毒辣地扫过那些补品,“这是啥东西,咋长得这个样子?”
杜知知笑笑:“那是燕窝,给招娣补身子用的。带回我教你怎么做燕窝。”
她转向招娣,“孩子取名了吗?”
杜老太太抱着重孙女走过来,笑得合不拢嘴:“小名乐乐,是她姥爷给起的。至于大名嘛……”
老太太神秘地眨眨眼,“让她爷爷好好想想。”
杜紫英插嘴道:“大哥可喜欢这个孙女了,字典翻了好几天,愣是没想出叫啥。”
张胖菊突然冷笑一声:“丫头片子,叫啥不一样。”
屋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杜知知看到招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杜宴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丫头咋啦?”杜宴春声音冷硬,“我就想要个闺女,这下得偿所愿了。”
张胖菊撇撇嘴,不依不饶:“现在国家只让生一个,多生就罚款。没有工作的爱生几个生几个,但是你不行啊,你有班儿。就要这一个闺女,没有儿子,以后老了,你们俩咋办?”
杜知知的心猛地一揪,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的张胖菊也是这样,天天逼招娣喝各种生子偏方,最后生生把招娣喝成了大出血。
她下意识看向招娣,果然见对方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着被角。
“妈!”杜宴春猛地站起来,声音大得吓了婴儿一跳,“欢欢是我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您要是再说这种话,这个月子就不用你伺候了,我花钱雇人照顾她们娘俩。”
张胖菊被女婿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屋里鸦雀无声,只有小婴儿被吓到的抽泣声。
杜知知赶紧打圆场,轻轻摇晃着怀里的欢欢:“哦哦,不哭不哭,姑姑在这儿呢。”
她故意提高声音,“咱们欢欢多可爱啊,长大了肯定是个孝顺的孩子。儿子哪有女二好,女儿是爸爸妈妈的小棉袄。”
杜老太太也反应过来,接过重孙女哄着:“就是就是,咱们欢欢可是杜家第一个重孙辈的,金贵着呢!”
气氛渐渐缓和,但杜知知注意到招娣的眼神依然黯淡。她悄悄握住招娣的手,发现对方手心冰凉。
“招娣,”她低声说,“别往心里去,你妈重男轻女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看你们姐妹几个的名字,就知道,她那性子是改不了了。
我大舅喜欢这孩子,大表哥也疼你和孩子啊。你就别管你妈说什么,家里人都因为这个小宝贝的到来高兴呢。”
招娣勉强笑了笑,声音细如蚊呐:“我知道,就是……”
她看了眼正在和张胖菊低声争执的杜宴春,“我怕他以后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