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洪启天此刻也已经落到了海面上,砸出一大片浪花。
好在周围的五阶大将见状,在反应过来后,便立刻朝着洪启天的落点飞去,第一时间将洪启天捞了出来。
只见洪启天此刻的脸色惨白,嘴角还溢出一丝血迹,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
但虽然受伤了,不过洪启天的表情依旧平淡。
仿佛刚才从高空被击落,气息委靡的不是他自己。
他缓缓从背着自己的五阶大将背上下来。
双脚踏在微微荡漾的海面上。
身形依旧有些佝偻,却稳如磐石。
他抬起头。
平静地看着天空上那道因为内部冲击而微微张开了一丝缝隙的黑色裂痕。
他的目光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以及一丝深藏的不屈。
老人的声音传遍了这片骤然安静下来的海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不是我不把您放在眼里.”
“而是您似乎,没把我们当您的孩子.”
话音落下。
洪启天似乎完全没想得到上面那位的恢复。
反而是缓缓站直了身子。
这个动作很慢。
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就在他缓缓站直的这个过程中。
异变突生。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气势,以洪启天那佝偻的身躯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无形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
海面被硬生生压下去一个巨大的凹陷,泛起层层迭迭高达数十米的恐怖涟漪。
那几位刚刚救起他,还停留在他附近的五阶大将,脸色骤变,在这股突如其来的磅礴气势冲击下,竟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身不由己地被逼得连连倒退,一直退出数百米远,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而洪启天身上的气势。
还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疯狂攀升。
他上半身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瞬间化作齑粉,露出下面并非想象中干瘦,而是如同虬龙盘绕,闪烁着古铜色光泽的雄健肌肉。
一条条肌肉纤维仿佛活了过来。
周身气血奔涌如长江大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原本有些萎靡的气息一扫而空。
这威压之强,竟然隐隐与天之痕中透出的那丝无上威严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甚至.
还在不断上涨,企图将其压制。
天空之上,那道冷漠的女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清晰的讶异,发出了一个短暂的音节:“咦?”
随即,那女声再次开口,带着一丝探究与确认:“武途断绝,竟也能够暂时重续神梯!?”
祂看出了洪启天此刻状态的本质。
听到这句话。
气势还在不断升腾,浑身肌肉贲张,宛如战神临世的洪启天。
嘴角微微勾起。
露出一抹混合着桀骜与惨烈的笑容。
他回答道,声音铿锵有力:“您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说完,洪启天双目圆睁,眼中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烧,他周身的气势竟然再次悍然暴涨一截。
气血狼烟冲天而起,搅动风云,那煌煌如日的武道意志,竟真的在这一刻,短暂地压过了天之痕中透出的威严。
仿佛要以凡人之躯。
向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发出最终的挑战。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动地的变故惊呆了。
长城上的将士,海面上的联军,残存的命鬼,全都仰望着海面上那道如同骄阳般耀眼的身影。
希望,再次从绝望的深渊中点燃。
然而,就在洪启天的气势即将攀升到最顶点,仿佛下一刻就要挥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击时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与天之痕之间的海面上空。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背对着洪启天,面向天之痕。
一袭玄衣,墨发如瀑,身姿窈窕。
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流露,却让洪启天那如同火山爆发般沸腾攀升的气势,猛地一滞。
洪启天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背影,瞳孔微微收缩。
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下意识地轻声呢喃道:“烛龙大人!?”
不仅仅是洪启天,周围所有能看清这一幕的人,无论是人类大将还是普通战士,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那道玄衣身影。
“是她!那位大人又出现了!”
“上次就是她一眼昼夜逆转了百万大军!”
“洪老将军称呼她为.烛龙大人?!”
“我的天!是神话里那位掌管昼夜时序的烛龙吗?!”
“怪不得有如此神通!”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带着震惊敬畏,以及重新燃起的希望。
A7战区的人对这道身影并不陌生,她曾数次在危难时刻现身,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扭转战局。
只是无人知晓其真正身份。
此刻听到洪启天的低语,众人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一直暗中庇护他们的神秘强者,竟是华夏上古神话中赫赫有名的强大神祇
烛龙!
传说中,烛龙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吹气为冬,呼气为夏,不饮不食,不寝不息,是堪比先天神圣的古老存在。
其实力在神话谱系中绝对位于金字塔的顶端。
有她出手,是否能够对抗天之痕里面的那位恐怖存在?
这个念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目光灼灼地聚焦在烛龙身上。
而烛龙出现之后,对于身后洪启天那几乎要焚尽自身的磅礴气势以及那声低语,仿佛毫无所觉。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洪启天。
轻声说道:
“他还没出来,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拼命。”
洪启天闻言,脸上那决绝惨烈的神色微微一僵。
随即化为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周身那沸腾燃烧的气势,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开始一点点慢慢降下去。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我知道但我答应过那小子,在他不在的时候,替他看好家。”
听见这话,悬浮于前的烛龙,沉默了许久。
海风拂过她墨色的长发,玄衣微微飘动。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他是我的信徒,他的家人,自然也在我的庇护范围之内。”
她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气势逐渐平息,但脸色愈发苍白的洪启天,最终说道:
“交给我吧。”
说完,烛龙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
下一刻,已然从海面上空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时,她已经置身于极高的天穹之上,与那道微微张开的天之痕遥遥相对。
她悬立于虚空,玄衣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目光冰冷地望向那道仿佛世界伤疤的裂痕,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意味:
“姐姐.三年的时间,你都不肯安分一下吗?”
姐姐?!
这个称呼,让下方所有听到的人心中巨震。
能被烛龙称为姐姐的存在,其身份和实力
不言而喻。
难道天之痕中困住的,是比烛龙还要古老,还要强大的神明?
天之痕里,传来了那个女声的冷笑。
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笑完之后,女声再次响起,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呵呵.你们不会以为这里真的困得住我吧?”
这句话,在所有人族将士的心头炸响!
普通人或许不清楚,但他们这些常年奋战在最前线的高层和精锐,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信息。
这道天之痕,正是两年前天庭崩坏之役后,由后土娘娘等正道大神联手布下的一个局。
其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惜代价地将这位最恐怖的存在暂时困住。
为人族争取宝贵的喘息时间。
这是目前人族阵营能够维持防线不崩溃的最大依仗之一。
而现在,听这位存在的意思.
这凝聚了数位顶尖大神心血的封印,竟然根本困不住她?!
她随时都可以出来?!
那之前的牺牲,之前的努力,所谓的三年之期,难道都是一场笑话?
一种彻骨的寒意,瞬间从每个人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然而,面对这句话。
烛龙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或者愤怒。
脸上的表情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回应道:
“我跟姐姐的看法一样,我也觉得这里困不住你”
说完,烛龙竟然主动向前迈出了一步。
虚空在她脚下仿佛凝结成了实质的台阶。
她与天之痕的距离更近了。
然后,她再次开口: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话音刚落。
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也不等天之痕中的存在再次发声。
烛龙的身影骤然化作一道交织着纯粹黑与白,边缘流淌着暗红色光晕的奇异流光,如同一颗逆射苍穹的流星,毫不犹豫地一头冲进了那道微微张开的天之痕内部。
“轰!!!”
就在烛龙身影没入裂痕的刹那,整个天之痕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原本只是细微缝隙的裂痕内部,骤然爆发出难以形容的璀璨光芒。
黑色、白色、红色.
在里面疯狂地碰撞交织。
恐怖的波动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阵心悸。
紧接着,在无数道震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那道原本因为内部冲击而微微张开的天之痕,在那三色光芒的强行干预下,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开始闭合。
裂痕越来越小。
内部传来的爆炸声也逐渐变得沉闷。
最终,随着最后一丝缝隙的消失,天之痕彻底恢复了之前那道静止的黑色疤痕状态。
天空,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整个海面,整个长城,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仰着头,张着嘴。
望着那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天空,大脑一片空白。
烛龙大人她.她冲进去了?
她用自己作为代价,重新加固了封印,将那位恐怖的存在,连同她自己,一起封在了天之痕内部?!
牺牲?!
这个词语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得每一个人都无法呼吸。
一位上古大神,为了给人族争取时间,竟然选择了如此决绝的方式?!
种种情绪交织在每个人的心头。
甚至连始作俑者洪启天,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万万没想到,烛龙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代价,实在太大了!
“烛龙大人.这.”
一位五阶大将喃喃自语。
然而,就在这片悲怆的氛围开始蔓延之时,洪启天的身边,空气微微荡漾,几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为首者,正是那位身着帝袍,面容俊秀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与沧桑的少年天帝。
在他的身旁,跟着面带慈和但眼神凝重的南极老人,以及一位周身笼罩在朦胧光晕中,散发着大地般厚重气息的宫装女神,后土皇地祇。
此外,还有几位气息或凌厉或磅礴的神明身影。
南极老人看着洪启天那副震惊中带着自责的模样。
轻声开口解释道:“放心吧,烛龙大人不会死的。”
洪启天听到这句话,缓缓收起了脸上过于外露的惊讶表情,但他并没有看向南极老人或者少年天帝,目光依旧停留在那道已然闭合的天之痕上。
他头都没回,声音低沉,轻声说道:
“我不是怕烛龙大人死”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丝苦涩:“我是怕那小子出来了,我没法给他交代.”
“我这个糟老头子,原本早就该死的.”
“能活到现在,看到希望,已经是赚了。”
……
与此同时。
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原初演武壁内的洪荒世界,蜃龙沼泽深处。
方青禹化作一道黯淡却灵动的雷光,在遮天蔽日的诡异植物和弥漫的五彩瘴气中疾驰。
他的速度极快,身形在粗大的根系和巨大的叶片间闪烁腾挪。
然而,与之前平静神色不同的是他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惊疑。
“太古怪了。”
方青禹一边保持着极限速度,一边在心中飞速思考。
就在不久前。
他经过那次深层次的万法归源修炼之后,实力大增。
对这片沼泽的规则也有了更深的认知。
本以为可以较为轻松地找到出路。
或者至少能规避大部分危险。
结果,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从他结束修炼,再次向沼泽深处进发开始,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整个沼泽的氛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那种虽然诡异但大部分时间还算安全的环境彻底消失不见。
危险,如影随形。
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极其恐怖的生物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对他发动不死不休的袭击。
这些生物形态各异,有的形如巨蟒,却长着翅膀,喷吐着腐蚀性极强的毒雾。
有的像是放大了千万倍的昆虫
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扭曲,没有固定形态的能量体,散发着混乱与疯狂的气息
并且这些生物的实力都强大得吓人。
其中最弱的,也堪比外界五阶巅峰的命鬼王种。
而强的那些,甚至让实力大增后的方青禹都感到心悸,完全生不起正面抗衡的念头,只能凭借精妙的身法和雷遁之术,掉头就跑。
这前后安全与危险的反差之大,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
而且方青禹还能察觉到,这些袭击者,并非全是这片沼泽土生土长的土著。
它们中的很大一部分,更像是从外界不同地方汇聚而来。
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要将他按死在这里。
“为什么?”
方青禹眉头紧锁。
“我到底触动了什么?或者说…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
是之前不小心吸取的那缕古老本源气息?
还是自己这外来者的身份本身?
亦或是.与自己正在追寻的传承有关?
他想不通。
但毫无疑问,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就在方青禹心思电转之际。
前方弥漫的瘴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一个庞大无比的阴影,缓缓从瘴气深处显现,并且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迅捷无比的速度放大。
那阴影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方青禹抬头望去,视线所及的天空,都被那轮廓所占据。
浓郁的瘴气在它周围盘旋。
却无法掩盖其散发出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恐怖威压。
仅仅是这投影下来的阴影。
就几乎将方青禹所在的这片区域彻底笼罩。
光线都暗淡了下来。
在沼泽这种规则压制,万物缩小的环境下,都能拥有如此遮天蔽日的投影,这生物的真实体型,恐怕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其实力,绝对远超之前遇到的所有袭击者。
方青禹的脸色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一个目前自己无法抗衡的存在。
硬闯过去,十死无生!
没有任何犹豫,方青禹当机立断,体内雷霆之力疯狂运转,就准备再次施展雷遁,向侧方绕行,避开这尊恐怖存在的路径。
在这种地方,活下去找到出路才是第一要务。
然而,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
雷光刚刚在体表闪耀起的刹那
他前方不远处,一株如同芭蕉叶般的植物宽大叶面之上,空气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
下一刻。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那里。
来人穿着一身看似朴素的青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红润,仙风道骨,脸上带着一种温和而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
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
背负着双手,乐呵呵地看着刚刚停下遁光,一脸警惕的方青禹。
方青禹的瞳孔骤然收缩。
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蚩尤之刃已然悄无声息地滑入手中。
暗红色的刀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方青禹死死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心中警铃大作。
能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出现,并且让自己事先毫无察觉
这个老者的实力不言而喻。
老者似乎没有感受到方青禹的戒备和敌意。
依旧笑呵呵地打量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他轻轻颔首,用一种温和而悠远的声音,缓缓开口道:
“小友,何必如此匆忙?前路艰险,不妨稍作停留,听老道一言?”